[┇原创┇] 【原】琉璃玉【精怪，短篇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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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4 15:45: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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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老花HaNa 于 2012-6-4 15:47 编辑

【以前写的，也不知道发哪，忽吐槽┭┮﹏┭┮不好就一笑而过吧(●´▽｀●)我们一起来一笑而过啊哈哈哈哈o(❀////▽////❀)o】

【壹】
江南小雨无声，细密如丝。
牡丹阁的门关的严实，不透一丝的风。女子轻巧的绣鞋踩着一地湿漉从侧门进去，石板上的青苔沿着她的鞋底沾了一大圈。匆匆的脚步，她的脸上始终是焦急的神色。穿过院子的长廊，她打开最里面那间厢房的门。
里面檀香浓郁，如人间的三月天般暖。她的手早就冰凉，但也顾不得这些，慌忙打开一路捧着的包裹。里头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绣着金色的凤凰，明黄色的流苏宛若一帘幽梦。她拿着嫁衣走到床榻边，忽而对那躺着的女子轻声道：“小姐，衣裳做好了。”
那躺着的女子蹙着眉，瘦骨嶙峋的身子无力的只能伸出一只手，她轻轻抚摸着这丝滑的嫁衣，泪眼涟涟：“子冉，你穿上给我看看。”
“小姐……”
“我这般，哪怕穿着也不好看。”牡丹阁的琴师陈清漪婚前忽然病重，做好的嫁衣也无法再穿上。她满目留恋，轻声道，“子冉，你穿上给我看看。”
子冉不再拒绝，当着她的面换上了那件美的让人窒息的嫁衣。陈清漪看着那一针一针绣着的金色凤凰，不禁呐呐：“多好的刺绣，可只怕我穿不上了。”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可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小姐，你会好起来的。”子冉连忙为她拭去眼角那细密的泪珠，姣好的容颜正是十七岁的年纪。
陈清漪摇摇头，叹息道：“自己什么病我还不知道么……子冉，你我一同长大，宛若亲姐妹。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玉镯子就当是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她把镯子放到子冉手中，别过头去，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
纵使再不懂事，也知道这玉镯子价值连城。子冉慌忙摇头，要还给陈清漪，可陈清漪却铁了心的要给她。她握紧子冉的手腕，像是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力气，她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嫁他吧。”

陈清漪未来的夫君是张家的独子张子轩，饱读诗书，人也长得俊逸非凡。但唯独可惜的是他小时候得了眼疾看不见东西。也正因如此，即便张家是书香门第，可儿子过了二十也没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但陈清漪却独独对张子轩情有独钟，两人在听书时候相识，陈清漪虽是牡丹阁的琴师，可张家父母也没有反对。
张家来娶亲的那一天，正好是陈清漪过世的头七。子冉盖着大红色的头盖，戴着陈清漪送她的玉镯，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在吹锣打鼓的喜庆声中坐上了轿子。其实张家父母是知情的，但为了张家的颜面，他们默许了这姻缘。
轿子一路去往张府，那吵闹的声音让子冉不安的握紧那只玉镯。眼角是珍珠般的泪水，落在红色的衣裙上。她转头，恰好风将轿子的帘子吹起一角，连着带起她那娇艳的盖头。只那一眼，温润如玉的男子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白衣胜雪，发如甘墨，却看不清神情。似曾相识，又不记得究竟在哪见过这个人。
她怔怔，无奈风已经停了，眼前依然是红盖头下的光晕，如一个温柔的牢笼。
在外人看来，不过便是瞎子娶亲。拜了天地后子冉就被匆匆送入喜房，而张子轩则是留在前堂在书童的陪伴下敬酒。他的背影消瘦，带着浓浓的书香味，可他不能带给子冉一丝喜悦。
坐在床榻上，子冉自己取下盖头。桌上那两支喜烛明晃晃的燃的像一朵花。她起身，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妆容。不觉苦笑，也想过自己穿上嫁衣之后是何种情形，但如今……她重新坐下，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天陈清漪的请求，就像桎梏一样，无法摆脱。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子冉，而是陈清漪。
正觉得苦闷，却听到外头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丫鬟打开喜房的门，急忙道：“少奶奶，方才皇上来了圣旨，说是看重少爷的才华，要接进宫里去治眼睛！”
“那……”她呐呐起身。
“老爷和夫人已经为少爷在准备行囊了，少奶奶去送送少爷吧。”
此番，子冉也在丫鬟的侍候下换上了平日的衣衫，去了前堂。方才还是喜庆的场面，却在此刻一下子安静了。皇上的人在外头等着，张子轩站在大堂中央，一手在背后一手在前。子冉上前，丫鬟懂事的遣散了奴仆。
听到脚步声，张子轩转身过来，想握住子冉的手却被子冉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张子轩以为是她生气了，便好声道：“清漪，待我治好了眼睛，便来接你进皇城。”子冉不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安心。
张子轩抿唇笑了笑：“皇命不可违。”他上前，第一次拥住她。以往虽是心意相通，但却不曾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他的耳朵微红，“等我回来。清漪。”那发丝的香，在他鼻尖，一地春风。
子冉蹙眉，只得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贰】
在张府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子冉做着规规矩矩的少奶奶，过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春天渐渐到来，院落里的花开了大半，姹紫嫣红的一片。子冉在窗前安静刺绣，以前手上劳作的茧也退了许多，少了操劳，人也变得秀气起来。
张子轩一去便是多月，偶尔有书信，但都让张老夫人仔细收好。子冉自觉没趣，也从不要来看。自己居住的厢房院落向来清冷，平时除了打理厢房和照顾自己吃住的丫头也不太有人来。
院落的外头是幽长的走廊，那是自她嫁过来后不曾去过的地方。说是在那尽头住着精怪之说，就连仆人都鲜少去打扫。但她总觉得自己能听到那地方有着幽幽的琴声，很轻，却很美，就好像是陈清漪在抚琴。
子冉听着那若有若无的琴声，心里却还是有些后怕，放下刺绣向外探身，也不见有人来。连着几日如此，她的胆子便也大了，下意识去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可手腕上哪还有玉镯子。她慌忙走到院落里找，却如何都找不到了。
“可是在找这个？”
她抬头，是男子温润的神情，宛若人间四月天。男子的眉宇俊逸，将玉镯递给他，转身走向长廊。子冉怔怔，随后急忙道：“你是谁？”
“琉璃。”男子驻足，转身淡淡道，“既是重要的镯子，便别再丢了。”
“你是府上的人？”
“算是。”
子冉拿着镯子万分感激道：“谢谢你。”
可男子却没有再回应子冉，他一身白衣，就好像那日站在人群中那般脱俗。仿佛是不属于这个尘世一般，墨发披散一肩，眉目如星。他一路走入那不见尽头的长廊，片刻，琴声悠悠。子冉将那玉镯子小心戴在手腕上，还沾染着他的温度和淡淡气息。

“少奶奶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呢。”收拾厢房的小丫头一边整理着梳妆台一边笑盈盈的说着。而子冉则是温和的笑了笑，也不回答。专心的绣着手上的刺绣，才是几针，也看不出是什么。待丫头离开，她起身也出了厢房。
长廊在树荫之下，暗色的让人不禁担忧。她扶着雕着花的木栏，轻轻地走向那最里面的暗阁。轻叩门扉，是男子温润的声音：“进来。”
不如外头那般明亮，这里始终点着一盏灯。琉璃的手细长，骨节也甚是分明，抚在琴丝上别有一番感觉。他的发几丝垂下，白色的衣衫在淡黄色的烛火下是暖暖的颜色。子冉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府里的生活寂寞，不如以前快乐。自从知道了这暗阁后，子冉几乎是每日都来这里小坐一会，不说话，只是听着。以往陈清漪还未过世的时候，她便喜欢听她抚琴，如今物是人非，能再听见已是幸运。那名叫琉璃的男子也不赶她，任由她留在这里。
这一刻，是最安宁的时刻。暗阁北面的窗户外头，是一簇簇的桃花，开的甚好。香气不浓，但足以让人舒心。
“你是府上的琴师么？”等一曲终，子冉轻声问道。
琉璃起身倒了一杯热茶给子冉：“可喜欢桃沉香？”
“唉？”她顿了顿，老实说道，“往日听小姐弹过……”话还未说完，她便慌张的一手捂住嘴。如今她便是陈清漪，哪能让人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区区的小丫鬟。
正后悔自己嘴快，便听到琴声再度点滴荡漾。他微微倾着身子，细长的睫毛洒下光晕，“你自是喜欢这曲不是么。”没有一丝疑问，他安然，也不戳破她的隐瞒。子冉忽然的，便觉得安心。捧着的茶，也渐渐暖到了心里。
“为何会觉得我一定会喜欢这曲？”她好奇，眸子明亮的像天上的月。
“你若桃花。”璀璨一季，美丽又温和。
琉璃忽而笑了起来，勾着的嘴角却和外头的桃花一般明艳，可那柔和的神情却无时无刻不让子冉想起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子冉低下头，脸颊微红，茶香四溢。

今年的春天特别长，桃花也迟迟不谢，一如平日的娇美。张家老夫人难得带着子冉出门，因为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老妇人也对她不上心，再加上唯一疼惜自己的丈夫去了皇城不知归期，便更是在府上如履薄冰，但幸而子冉安分，也不多要求什么。
老夫人也不是苛刻的人，见她乖巧，就也不多作为难。只是毕竟嫌弃她的出身，一路上尽是买了些书卷给她，让她平日无事可以多读读。这下，本可以听琴刺绣的子冉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念这些。
她自小便是丫鬟，虽识字，却不懂这些。但又怕老夫人会唤她过去问话，只得听话的坐在窗前看着这一卷又一卷的书卷。笔墨的香气，难免让人困倦，而然，又是阵阵桃花香。子冉向窗外看去，琉璃站在院落的桃树下对着她微微笑着。
“你如何来了？”子冉放下书卷匆匆跑出去。据他所知，若万不得已，琉璃似乎不喜欢离开那暗阁。
“你几日没来，我便来看看，没想到是在苦读。”琉璃指了指她书桌上的书卷。
“是老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是觉得苦闷。”无奈的叹气，子冉的语气又忧愁起来，“若是背不出这些简单的，恐是要被府里上上下下看不起了。”
琉璃想了想，又道：“你若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不必不必，你回去吧，陪着我读书难免无聊的。”她摇摇头。
“不会。”琉璃却已经踱步进了她的厢房，见子冉慌忙跟上来的样子，他只是淡淡道，“有人来我就离开，不会坏了你的名声。放心吧。”
子冉怔怔，有些失落的样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青子吟，悠悠我心。”琉璃看着她，忽而这样道。她木讷的看着他，须臾便接过琉璃递过来的书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琉璃念得不过是上面的一句诗句。她坐下，也认真念起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刺绣放在床榻上，已经绣了一个轮廓。是桃花的样子，细线勾画，一世暖香。琉璃眸里淡泊，坐在她身侧，拿笔在宣纸上画下她的样子。一笔一画，皆是年华。

【叁】
不知春晓，几回蹉跎。
子冉已经能流畅的背下那些诗句，老夫人对她也是赞赏，仿佛是只有这样她才配得上张家这书香门第的称号。老夫人从来都是唤她‘清漪’，毕竟张子轩取得是牡丹阁的琴师陈清漪，而非身份卑微的丫鬟子冉。
当那把琴放在厢房里之时，子冉不禁叹气。自己的手生的笨拙，如何抚的这好琴？请了老师来教，也不见进步。若是让外人知道她在学琴，难免会有人质疑她的身份，无奈只能委屈在这里自己琢磨。但而，琉璃的细心倒是让她对这每日的功课渐渐充满期待。
琉璃教的很细心，也不会如那些恨铁不成钢的老师那样责备她的笨拙。子冉把手腕上的玉镯子小心拿下放到梳妆台上，这才开始练琴。初学总是要费一番力气的，她的指尖轻挑琴丝，无奈只是有了那抚琴的样子却不得陈清漪般的琴声。
“中指要放在这里。”琉璃温声阻止，子冉听话的规矩将手指抚在正确的位置上。只是一波动琴丝，便又乱了。她有些丧气的垂下头，指尖也微红。
琉璃没有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瓶膏药。他牵过子冉的手，在她红肿的指腹上抹着这清凉的药膏。疼痛的感觉一下子减少了许多，琉璃的眉宇在尘光下显得特别淡泊，子冉甚至觉得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一样。他的手指冰凉，但却不让人觉得寒意，反倒是有丝丝暖意。
“学琴要的是耐心，若是急了，只会伤到自己罢了。”他低沉着声音，动作轻柔。
“为何不问我呢？”子冉终是问道，“明明是牡丹阁来的人，却不会抚琴。”
“你的确对琴艺不精，但如今不是正在学么？”琉璃松手，语气轻松，“不论你是谁，眼下做好该做的，才是最应该的事。”他坐下在子冉身边，伸手抚琴。声乐清脆，缓解了压抑的心情。
子冉双手紧握，转头看着身侧的男子，片刻之间只剩沦陷。她将一只手伸过去，挑动了弦音，突兀的打断了琉璃的奏乐。琉璃停下，望着她，眸里阑珊，让她不知该说什么。许久，她道：“教我那曲桃沉香吧。”
也许只是害怕吧，担心那片刻的声乐会将自己带入万劫不复。可是，在他望着自己的那一瞬，似是天地都不复存在了。唯剩下自己的心，一声一声永不停息的跳动。
“好。”他的声音沉稳，淡淡的，又是久久回荡在子冉单薄的岁月里。只是，琉璃看着她的手指，“只是万万不可再心急。”话语间，是满满的关怀，虽浅淡，却能一丝不差的传达到对方的心里。
子冉点点头，那红肿的伤口剩下的只是以往从不曾有过的甜蜜，不知为何。但是，这份心中的情意，许是谁都懂。

尘埃浮动，桃香是劫，刹那芬芳尽。

“琉璃。”她轻轻默念他的名字，刺绣上的桃花依旧是只绣了大半。她望着这半成的刺绣，不觉轻笑，指尖抚过上面的细线，烛光下的她嫣然而笑，故是翩然的十里春风。
窗外月色寂凉，子冉半开着窗户看那莹莹的月光。伸出手去，手腕上的玉镯子映着月色光彩琉璃，就好似那个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窗外的静雅男子一般。她抿唇笑起来，打开厢房的门跑到那桃花树下，一挥衣袖，风华已无双，一折腰，岁月已悠悠。
再回身，男子抱着琴坐在一侧安然看着她，眼含笑意，温柔至极。他放下琴，起身走近。一步就是一生，才几步，便是生生世世。
“为何……”她呐呐。
“也只有你才能将桃尘香跳的如此之美。”
她的手抚上他的眉宇，微微勾起嘴角：“你究竟是谁呢？”为何总是这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重要么？”他笑起来，如玉的男子让她心悸。
是不曾遇见过的美好，在单薄的记忆里，变成无法忘记的漫天桃花，纷纷落下在心头。子冉眼眶湿润，笑着摇摇头道：“我来为你抚琴。”月色清凉，将她的面容映衬的如湖面的涟漪。指尖挑着琴丝，一曲芳华。
琉璃静静听着，勾起嘴角。他走过去，从子冉背后以一个拥抱的姿势环住她的双肩，手抚上她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波动琴弦。子冉耳后微红，指尖在他的带动下，也不觉得疲惫。弹着以往根本不会的曲子，遇见一直在等待着的人。
桃花在月光中簌簌落下，子冉将自己的玉镯子取下放在琉璃手中。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但却只有这个才是她自己的东西，能坦然给琉璃的。可琉璃只是重新为她戴上，语气淡然：“这个你收好，万不可弄丢了。”
“琉璃……”
“不早了，去睡吧。”琉璃轻声呵护，几番动容。
子冉见此，也便不再说话。她几步一回身，好一会儿才走回这短短几步之遥的厢房。而那月下站着的男子，在看着她关上厢房的门后不觉苦笑。伸手接住那落下的桃花瓣，无奈叹息，可这叹息竟是轻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子冉……子冉……”他默念许久的名字却并非是陈清漪。

【肆】
“这日子倒也奇怪，春天快过了，这院子里的桃花还不谢。”打扫的丫头喋喋不休的样子，“少奶奶，不如让老夫人给您换间厢房吧。”
子冉推脱道：“不必了，这里住着我也习惯。”
“可这毕竟是长廊边上，院落里头可怪着呢，我这个把月的总能听到这里半夜都有琴声。怪吓人的，再者……”她看了看院落里的桃花，“春天正是精怪们作乱的时候呢。”
“是你太多心了，半夜的琴声是我抚的。我住着挺好，不必换。”
见子冉百般推脱，丫头也不再多说，只是走之前还疑神疑鬼的看了眼那开的甚好的桃花树。子冉喝了口丫头方才泡的茶便起身走到院落里，手里是那块已经完成的刺绣。那些桃花有些也已经隐隐有了败坏的痕迹，但此刻的子冉是看不到这些的。她压下枝头，闻了闻其间一朵。
将绣帕叠好，子冉一人穿过那深深的长廊。一路尽头，才是檀香的气味。她扣了扣门，推开进去，可却不见琉璃的人影。她走到书桌前，上面放着的正是那日琉璃画的她，如今已经上了颜色，朱红的唇，墨色的发，星尘般的眼，这般好看。
子冉抿唇笑起来，将那绣帕摊开了放在桌案上。走之前，又提笔在那张画的边侧写上几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
才转身要走，便迎上了刚进来的琉璃。
子冉正要说什么，却见琉璃的气色不是很好。慌忙让他坐下，子冉端过一杯水。琉璃拉过她的手腕，脸色苍白：“你的玉镯子呢？”
“这几日常习字与练琴，磕磕绊绊的便拿下收在柜子里了。”子冉不解道，“怎么了？”
“戴着吧，时时刻刻的戴着。”他无力道，修长的手指与子冉的十指相扣，“张子轩快回来了吧？”明知不可以，却还是奢望。
子冉的手微微一颤，但没有放开也没有逃脱。
“我已经辜负过我自己一次，此番，只想遵从自己的心。”子冉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过休书一纸，为了你，也甘愿了。”
琉璃怔怔，不禁笑道：“真傻……”他的手拂过她的发丝，柔情万丈，几度融化了彼此的心。可那眼眶的红涩却是瞒不过女子的眼，子冉不语，只是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琉璃握着她的手，欲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放在了心里。
待子冉离开后，琉璃走到书桌边，拿起块绣帕。皱着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上面的桃花依旧，永远不会凋零。他将它放到那张画卷上，桃花红颜，笔墨的香和女子刺绣时候的温柔。浑浑噩噩的，居然是那么久的怅然。
琉璃低下头，指尖滑过画上女子的唇。
墨发三千，一场痴梦而已。

张子轩在朝为一品官员，治好了眼睛便寄来了书信说过几日就回来接一家老小去皇城。而这封信到之时，是在琉璃说张子轩要回来之刻的后三天。
子冉和琉璃日日在一起，抚琴，品茶，练字，背诗。就好像这外头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可不同的是，那本是灿烂的桃花一如不如一日。子冉伸手去接那些飘零的花瓣时，发现玉镯子上居然有一丝细小的裂痕。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心里万分惋惜，这毕竟是过世的小姐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许是自己太不小心吧，子冉皱眉思虑一会，最终还是把玉镯子拿下放进了梳妆台的盒子里。
而琉璃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子冉心里忧愁，晚上辗转反侧好久才睡着。
也只是须臾，厢房的门被小心打开。琉璃的脚步踏着一地月光进来，无声无息。他走到子冉的床边，目光留恋。几次犹豫才伸手轻轻抚平子冉微微蹙着的眉，“子冉……子冉……”他再次默念，可这名字里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不舍与苦涩。
窗外的桃花已凋零一地，再无佳期。
不过是一个春季的时间，自己却自私的用最后的生命延长了这春天的时间。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多宠她一时。不过便是一块被雕琢成镯子的玉，却动了不该动的凡心。本是无心之物，又何来动心的机会？
终究是错过。
床榻上的人侧身，喃喃一句梦语便又沉沉睡去。可琉璃分明清楚的听到，她启唇的那一刹那，吐露的是‘琉璃’二字，清晰的落到他的心上，再难退去。琉璃眼眶微红，坐到那床榻边沿，他看着子冉姣好的容颜，就像是在看一件珍宝。
他的一生，说是漫长，又是匆匆而已。可能遇见她，已是此生上天对自己莫大的恩赐。琉璃眉间忧伤，温润的如同那盈盈的月。子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深深记在他这短暂的年华里。
“今生得此一人心，何憾。”他淡淡笑道，几番坎坷，都化作他俯身在她唇上如蜻蜓点水般的淡淡一吻，而其间又是有多少爱可言。有多轻描淡写，就有多难以割舍。
当年初成玉镯到了陈清漪的手里，他原以为他的一生都将这般淡泊，无悲无喜。可就在那一日，才只有十四岁的女孩拿着襟帕小心擦拭它之时，那明亮的如同星尘的眸子便将他深深吸引。如此深陷，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她成长，看着她的苦乐哀愁，也在化作人形的最初看着她穿上嫁衣坐在轿中出嫁。
本就想远远的看一眼，却无奈自己根本不能控制的去接近她。
明知不能给她什么，明知不能得到什么，却仍如飞蛾扑火。哪怕是鸩毒，也甘之如饴。
“来世，若有来世，我定为人。来寻你。”
话音落，尘埃定。
琉璃的身子一点一点消失，薄如晨曦，淡如云烟。青丝流转，他的眼泪细微到不易察觉，可就在落下的那一瞬间化作点点星尘，环绕在子冉的指尖久久不散。连月色都收敛，孤寂的洒在已经无一朵花的桃枝上，清清淡淡，好像从未有过盛开的繁华一般。
盒子里的玉镯发出轻轻的断裂声，轻到一如初来时的安静。
子冉再次侧身，许是做了一个梦。眉头紧蹙，而后又舒展。

丫头早上来打扫，那桃花树已经谢的光溜溜了。子冉一人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也不更衣，也不说话。丫头有些着急，小心问道：“少奶奶，你怎么了？”
“我似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的梦。她忽然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就匆忙打开门跑向那深渊的尽头。为何，为何会有这样的失落感？丫头在后面没反应过来，而子冉已经站在了琉璃的厢房前。
才一个晚上，就已是今非昔比，眼前的厢房门紧紧的上着锁。雕花的栏上也尽是蛛丝，不同往日的干净。她焦急的扯着门锁，丫头已经追了上来：“少奶奶您这是干什么？这是放旧物的屋子，好久没用了，您……”
“打开！求求你打开……”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上了。
可里面究竟还剩什么呢？
“少奶奶，这屋子向来没人来的。蛛丝都这么厚了……”丫头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琉璃呢？琉璃在哪？！”子冉环视着这间厢房，几乎站不稳脚。她踉跄的跑到桌案前，哪还有自己的画像，更不会有那块绣帕。一桌子的灰尘，就像心里积压的委屈和失落。她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掉下来。
“琉璃是谁？府上没有这样的人啊……”丫头捂着嘴巴，“啊！该不会是什么精怪吧？！不过幸而桃花都谢了，他肯定不会再出现了。”说着，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什么？”
“精怪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化作人形的，但也只能在桃花盛开的时候作怪。为了这短暂的人形，可是要费尽一生的功力的呢！”丫头神神叨叨的说着，子冉却已经无力再走一步。她听着丫头的话，突然的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碎了一地的，许是心吧。

张子轩回来的时候，子冉正坐在梳妆台前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已经断成两截的玉镯子。而那盒子里，竟是还有一块绣着桃花的绣帕，包裹着这断了的玉镯。子冉怔怔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从镜中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张子轩。
“断了。”她突兀的讲出这两个字，近乎哽咽。
她眼角泪珠落下的瞬间，美的让人心颤，张子轩呐呐，连忙握紧她的手，怜惜道：“不过一块琉璃玉，我会给你更好的。”
“琉璃……玉。”她呐呐，痴痴笑起来。
“清漪？”
“琉璃……我怎会不知，怎会不知……”可惜已经太晚。
张子轩看着自己的妻子，担忧的道：“清漪，你若真的喜欢，等我们去了皇城我让人去寻更好的琉璃玉给你。”
“更好？不会再有更好的了……此生只此一琉璃。”她用那绣帕包裹好那镯子，推开张子轩颤颤起身，“我不会与你去皇城。我是子冉，不是陈清漪。”就如那晚，梦里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寻声走近了，是一脸温柔笑意的琉璃，如隔世的暖风。
那么美好，也那么短暂。
桌上的休书字字分明，宛若女子决绝的心。

【伍】
她站在院子里，看那光秃秃的桃树干。闭上眼睛，再睁开，那男子一身白衣胜雪，谦谦有礼，温润如玉。他笑起来，眸里流光四溢，如若万丈青阳。
“琉璃。”她也笑起来，柔声唤道。
他看着她，神情一如往日温柔。她伸手，可摸到的只是那清凉的风。

在看那，空无一人。
似梦非梦，不过一场游园惊梦。
醒来，人不如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