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两人的孽缘已经时日颇长,渐渐也不仅仅是针锋相对,而是志趣相同起来。就算是表面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可是骨子里的那一股劲却是一模一样。对手,朋友,甚至是情人。没有人捅破那层单薄的窗户纸,只是享受着这暧昧不明却很轻松的相处模式。
他们会在因公事碰面时,彼此以王的身份相互争斗,毫不留情的出手,像是血海深仇的死敌。
战斗是极容易让人上瘾的,那样刻入骨髓的味道会遗留在你的血液里,日复一日,战斗仿佛会成为生存本能,箭在弦上不得不防,乱世的花是最美的,血色是最美的色彩,残酷和美丽的对立碰撞回是最好的调色板。
正是因为旗鼓相当的滋味太好,所以他们忘不掉。交战时纯粹的肉体竞争以及无形的交流。
他们会在公事结束之后,给彼此一个嚣张又轻松惬意的笑容,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嘴角挑起的细小弧度隐藏着什么,又诉说着什么。
他们会在深夜偶遇的酒吧里接吻,礼司用精致的瓷器品尝清酒,尊则选择会有冰块叮当作响的黑啤。口腔里是不相同的酒精余味,混杂在一起,更是醉人。他们互不相让,彼此挑逗对方的情绪,唇舌传来的温度高的吓人,灼烧到心里,毫无顾忌的放纵着融入墨一般的夜色里。
这时候他们是一对契合的情人,相互汲取温暖。复杂的关系网,将他们束缚在同一空间。高处不胜寒的王,被彼此吸引,像是发现了新世界。 所以当尊被礼司强硬的带走时,也没有什么人去阻拦。
无论是青组或赤组,大家都或多或少有所察觉。习惯于战斗的人,敏感的像是黑夜中的猎豹。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是猎人,还是围观者。所以沉默,无需多言。
前往的途中,也是诸多不容易,二人无休止的争论好像还回荡在耳畔,细节却如同走马灯,像是抓不住的流水,只能看见隐约的光景,早已不记得。
在礼司的带领下,二人缓步经过了一小段小桥流水的自然景观,走进了礼司的茶室。
尊明显的不耐,被礼司狠狠教育了一番,耐心的强调这是为了使茶客在进入茶室前,先静下心来,除去一切凡尘杂念,使身心完全融入自然,领略正宗茶道的不凡。
礼司的茶室,和普通日式茶室无二,面积以置放四叠半“榻榻米”为度,小巧雅致,结构紧凑,以用于宾主倾心交谈。茶室分为床间﹑客﹑点前﹑炉踏等专门区域。室内设置壁龛﹑ 地炉和各式木窗,右侧布“水屋”,供备放煮水﹑沏茶﹑品茶的器具和清洁用具。
床间其旁悬竹制花瓶﹐瓶中装饰有插花和饰物,清淡素雅,一如其人。在茶室的门外有一个水缸,礼司用其中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手,然后将水徐徐送入口中漱口,然后,把一个干净的手绢,放入前胸衣襟内,再取一把小折扇,插在身后的腰带上,稍静下心后,便进入茶室。
尊也模仿着礼司的动作敷衍了一番,只是那种别具一格的风骨,唯有在礼司的身上才能体现。礼司一边念叨着需要注意的繁琐事项,一边走进水屋,准备好了齐全的茶具。回茶室后,跪于榻榻米上生火煮水,并从香盒中取出少许香点燃。烟雾缭绕,青烟如憾,礼司的面庞似乎也略微模糊起来,那张较好的面容在烟雾似有似无的遮掩下,就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生出莫名的距离美和蛊惑感来。 尊怔怔看着,面前身着一席黑色染有花纹的纹付羽织袴的礼司,有些出神。看惯了平日里被S4禁欲式的制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突然换了,却没有违和感,比平日里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服装是对襟式,门襟采用左衽,领尖至腰间,等距两初用细绳系结扣接,袖子为筒形袖,长度在膝以上。与上衣配套的还有袴、领巾、於须比。腰间系着称为裳的缠腰,缠腰绕系於上衣,由於系结出现褶裥,使服装严肃之余又不失变化。 上好的布料颜色很漂亮,纯正的像是海水一般透彻却又更加深邃的蓝贴合在礼司的身上,没有什么繁杂的花纹,只是无端的让人移不开眼。 显然是设计者的得意之作,仿若是为礼司量身设计一样合适他。 看着看着就有点入了迷,像是魔障。 尊低声笑,声音不大却清晰钻进礼司的耳膜。 意味不明的轻笑声徘徊在耳畔,礼司却不为所动,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就像他的灵魂一样没有任何迷茫。 动作很流畅,显然是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沏茶的样子很投入,那双托着茶碗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常年握剑的地方生有一层单薄的茧,却不明显,没有破坏那份美感,具有莫名的吸引力: 正是那份强大和美丽,才是宗像礼司。 吸引着自己的宗像礼司, 尊在心里默默地这么想着。
在主人敬茶之前,为了避免空腹喝茶伤胃,以及正宗抹茶略微的苦涩感,按照惯例是要先品尝一下茶点,而礼司准备的是日式的抹茶饼干,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面,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样子。 尊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块来,丢进嘴里,他此时已经不是跪坐的姿势,而是支起左臂倚在立着的左膝盖上,右腿则完全放松在榻榻米上,像是一只正在休憩的狮子,丝毫不收敛的气场和这个素雅的茶室显得格格不入。 礼司不由得因为尊随意的坐姿而皱紧了眉头,虽然明白要让眼前这只野兽保持那样严谨的姿态俨然是不可能的事,他却还是习惯性的扶了下眼睛,不满的训斥: “周防,身为一个王,如此懈怠你不觉得羞耻吗?给我好好地坐正了!” 尊抬眼瞧了瞧礼司认真的脸,默不作声的将上身摆正了些。好吧,这已经是极限了。礼司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于是最终不满的哼了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敬茶时,礼司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尊的面前。动作严谨,每一个瞬间都是无可挑剔,堪称美学二字。 尊缓慢的抬手,懒洋洋的接过礼司递来的茶碗,啜饮起来。 待尊饮了茶,饮毕后将茶碗递回给主人,礼司才坐回主人的坐席上。 “怎么样?”礼司淡淡的问道,不过还是被对面的人用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了风轻云淡下一点试探。很细微,仅在一瞬间显露出一点的情绪被下意识的收敛,有点可爱。
对,这个人,总是会突然让他想到这个词。虽然除了他以外应该没有什么人会认同就是了。
“呵。。。”尊没有正面回答礼司的问题,敷衍的单音节迅速被空气吞噬。现下是冬季,窗外凛冽的风吹的庭院中的植被簌簌作响,斑驳的白渗透整个世界,苍苍茫茫。
尊和礼司慢吞吞的喝着抹茶,看着院落的一角里皑皑积雪中盛开的宝珠山茶,淡淡的笑。
赤红的花朵不畏惧飞雪不害怕严寒,艳丽的不可方物,在苍茫的白中闪耀着耀眼的光。
若说他娇艳,则不尽然,那样纯粹的色彩,像是君王般傲视这个苍白无力的世界。
他与凛冽的狂岚为伍,统帅一切,自立为王。即使是在人类眼中脆弱的花儿,在鲜血般赤色的渲染下,也是叫人移不开眼的美。
严冬是属于它的季节,是他的舞台,以及世界。赤色,当真是神奇的颜色,一如周防尊的灵魂。
那个挺直腰杆走在吠舞罗顶端的男人,也就好像这盛开在白雪中的一点红。虽然用花来形容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好像会有违和感,但是那样的高傲,确实一模一样。
那样高傲不羁又毫不收敛的赤红,却又很温暖,很干净,反倒是苍白到无色的色彩叫人看不见底,混沌不清。
王,被选中的人。也许他们生来与众不同,又或者不是。“特别”的定义从来不明确,人们只是本能的将与自己不同的,或是有才能的人视为“异类”。因为大众无法接受他们这样的存在,所以他们注定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很正常,排外是人类的本能。
礼司笑了笑,给自己添了杯新茶,听着身旁的人啜饮抹茶的声音,突然觉得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场景。有那么点岁月静好的味道,他们极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那只蝴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扇动了翅膀,引起的将会是怎样的风暴是不得而知的。
但至少,这一刻的平静,不是虚无缥缈。
后来,那天礼司因为淡岛传来的紧急联络匆匆离去,他走的很干脆,背影一如既往的漂亮,只短短的一会儿,就消失在尊的视线里。
用礼司的话来说就是:“我可不像是某些王那么清闲,S4的公事可是颇为繁重的。”边说话时一定会习惯性的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眼里是狐狸般狡猾的光。“呵。。。”尊一边想着,类似轻笑又像是叹息。青之王的冷静,他在一次领教到了。
那句难得的想要说出口的挽留,也终是散了。也许是彼此间这样的安静难能可贵,也许是他想看不一样的礼司,也许是茶点的味道不错,也许是。。说不清楚。
总之当礼司走到门口,远远望向庭院那边,他看见推门被打开,一抹赤红的人影依靠在门框。不知是因为风雪还是不太好的视力,总之礼司看不太真切他的模样,只是直觉,他闭上了眼。
在尊的印象里,礼司的背影总是这样决绝到不留情面,即使上一秒他们在一张床上做爱,下一秒他也有可能消失在你的视线里。果然锋利的刀,是无法抓在手中的。。吗?
礼司沉默的将衣领拉高些,快速离开。冬天的寒风凛冽的就像是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尊后来隐约有些遗憾,因为礼司的那个样子,他再也没有有幸得见。
蝴蝶扇动翅膀带来的风暴,已经近在眼前,没有人可以逃脱,大家都是一张棋盘上的棋子。只要王将没有倒下,纷争就不会终止。
无色之王挑起的纷乱,就像是决战的导火索,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全部点燃:十束多多良的死,吠舞罗的悲痛与暴走,青组的制约,赤之王不稳定的数值,青之王。。战火嚣张的燃烧,像是要将这个世界燃烧殆尽。
微妙的平衡关系,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全线崩溃。礼司冷眼看着棋局的风云变化,觉得有些无奈,这个世界的“平衡”,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像是虚无缥缈的极光。
就算是“被选中的男人”,能做到的也只是在洪荒中坚定的高举自己的剑,劈向那斩不断的逆流,他是命运的霸主,但他不是普度众生的神。
美丽短暂,逝去的不会回来。
礼司曾见过十束,那个大男孩自身能力很弱,并不是站在最前线会沾染上鲜血的人,他身处于纷乱的战场,笑容却很灿烂,就像是追随着光的向日葵,也许在他潜意识中,追随着周防尊这个人是一种本能。
他开朗、温柔、有着让人无法拒绝他的气场。是个奇特、不,奇怪的人。礼司是这么想的,因为这样干净的一个孩子,好像真的不该存在于他们所生存的这个圈子,无论是strain【超能力者】,还是Clansman【氏族】,亦或是王。
这些非现实般的事情都与他的干净格格不入,可是他却笑的那么开心。他希望呆在这个最真实的世界里,跟随周防尊一起,在赤色的王国中有一席之地让他可以继续存在。
即使与安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穿着哥特式的蕾丝裙,精致的像是人偶一样的小女孩对他说:“继续呆在他们身边,你会死。”他也没有离开。
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为了导火索。纵使礼司再怎么精明,也没有料到这样戏剧性的发展。是他们太高估了这个世界,还是世界的伪装太完美?
即使周防的暴走在意料之中,他的怒火来的也太过凶猛。下一次的会面很快,这一次,他们是敌人。
以剑制剑,不愧于吾等义薄云天。
这是誓言,是羁绊,是责任,是他所承诺的生存意义。
所以,他不会有所犹豫。
最后那个人死了。
死亡从来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当尊尚且温热的血溅到礼司的脸上时,他反而平静了。
心底的那些不甘和那个人渐渐凉下去的体温一起消失了。
漫长的时间里总会有个人让你知道生命的代价,只是,最后让他认识到这一点的竟然是个混蛋,想想可真有些不爽。
回忆也就到此为止,没有醒不来的梦魇。
再见,周防。
祝你好梦,这是我难得的祝福你就感激着收下好了。
以上,宗像礼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