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蔓延，大体上来说总是会巡回最后归于一个原点。所以说无论我们在身处怎样的顺逆境当中，极端的情绪都是最空洞乏味的。因为无论发愤图强或是无动于衷，总归是会要回到这一切最开始的地方，那个被称为尽头的地方。
一
火车厢内漫无天际地飘洒着空洞的气息。我很诧异在凌晨的火车上扑面而来的不是疲惫与涣散，而是这彻头彻尾的空洞。娜娜跟老薛在我对面乐此不疲地不知所云，晨表情沮丧地讲电话。我将视线定格在车窗外昏黄的灯光下列车轨道的交织与离散，然后将身子努力埋入座位里。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果然让大家不知所措。
一切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地开始的。对于旅行我一直都有一个非常奇怪的认知，我固执地认为旅行必然要跟漂泊划上等号，所以我无法接受详细的旅行规划，预算评估甚至酒店预订。我认为当这一切完成的同时，旅行的意义也就戛然而止了。轻装上路然后舟车劳顿随即居无定所继而肆意辗转，原汁原味的行程安排理应如此。于是在前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当晨和老薛就着“传统文化的落没”这样蹩脚的话题兴致阑珊地口若悬河时，我突然有种预感，倘若我在某个时刻出其不意地将自己置身事外，那么必然会有所斩获。而当计划被老薛他们洞悉，这帮家伙居然显得比我还要期待。我认为自己要在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他们跟着这么瞎掺和的目的却不为人知。然而不管怎么说，旅行的计划也就这么三言两语地定下来了。这种文艺青年才会头脑发热做出来的傻事当然是要在半夜三更进行的，而且坦率地说坐夜车的感觉确实要来得更漂泊，所以出发的时间被定在夜里十一点。
于是在这个草率决定的时刻，我们踏上了自命不凡的旅程并且为之洋洋得意，仿佛一起患难与共经历了什么了不起的丰功伟绩一般，带着各自的期待与想象远走他乡。
好吧，这只是个比喻，实际我们的目的地也只是距离这座城市一百多公里的另外一个地方。
列车车轮与铁轨交接发出的滚动声撕裂夜的深邃，好像老派西部片中的情节，悲鸣着的火车汽笛夹杂无数空洞与模凌两可的梦想驶向远方，按捺住夜色的寂寞却抵御不了内心的悸动。
火车到站约莫是在一点。在娜娜与老薛的无聊话题延续得几近崩溃，同时晨对着电话声嘶力竭仿佛如若不是顾忌车厢内昏昏欲睡的气氛早已将其除之而后快的两个钟头车程里，我对着窗外不断划过的夜色卯起来拗造型。在踏出车站的一瞬间，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座陌生的城市中新鲜的气息，不幸发现与固所熟知的每一个地方一样，没有任何新鲜感。娜娜兴奋得几乎要雀跃，显然这种听起来很酷实际上很中二[1]的如同热血动画一样的剧情是她所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晨似乎下定决心暂时放弃跟手机的深仇大恨，苍白地说着无聊的笑话。
“那个地方应该有条河。”老薛淡然点起一根烟，凌空遥指正北方向的大厦。方向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所以有明灯跳出来指路是一件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拒绝的事情。我们一行人神色匆匆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凭借莫名奇妙的方向感穿梭，这感觉让我想到迷途的瞪羚。外人看来，它总是时刻提防着突如其来的袭击，总是时刻处在惊心动魄的戒备状态，然而事实上或许这只是它午餐后的散步而已。没有明晰的目的总是会让别人感到不适，哪怕这种散漫与空洞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然而我之所以如此确切地感觉到迷失，是因为我们确实迷路了。
在横贯马路的地下隧道内游走是一件非常印象派的事情，但这要看时间。上午十点边走边讲电话并且神色匆匆，那么显然是绞尽脑汁为了自己上班迟到寻找合适的借口；下午两点边走边讲电话并且神色匆匆，那么一小时后和客户约定的见面时间来临之前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茫然；傍晚时分边走边讲电话并且神色匆匆，“啊，你真的要相信我晚上的会没有办法推掉，亲爱的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么？”这样的对话是多数的内容。凌晨一点半，陌生的城市地下隧道内边走边讲电话并且神色匆匆……
“够了，让这个男人跟你的电话账单一起见鬼去吧。”我从明显快要哭出来的晨耳边夺过电话，随手扔给还在妄图寻找通往那条传说中的河堤之路的老薛，“回去之前不要还给她。还有这个地方二十分钟以前路过了，你扔的烟头还在这。GPS开发出来就是现在这种时候应该使用的，不丢人。”
感谢高科技，它告诉我们火车站往东300米就是目的地。
夜色斑斓 薄雾笼罩的河畔
我在离开你几百公里的地方 望眼欲穿
你轻声呢喃
说这感觉听起来好像自己的立场仅仅只是
对岸
将思念纵贯 是我唯一无法下笔润色的
画板
此时此刻，在河边漫步的我们面对着那一湾静谧的护城河，我是真的很想跳脱出现实写下这样的句子。然而唯一能够让自己感同身受并且完全左右感官的，是河岸边传来的刺骨的冰冷。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一个如此符合自己对于异域啊漂泊啊远方啊之类不着边际的诉求的夜晚，满脑子只想寻找一个舒适的角落躺下来，哪怕坐着也好。最先提出抗议的是娜娜，初来乍到的新鲜劲过去之后，这种纯粹为了找寻青春体验的少女显然无法忍受湖边压抑而又空洞的气氛。
“无论如何，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聊？通宵营业的咖啡馆无论哪里都是有的吧？”
“咖啡馆的话，特意跑出来的意义就完全没有了不是么？”反驳的居然是被夺走手机之后一直赌气不吭声的晨。
“所以坐下聊聊，就在这岸边。”老薛眺望远方的湖面总结道。我想了想，忍住没有说出“坐下来其实会更冷”这样不合时宜的意见。
江南水乡的特色无外乎是曲折的水道以及形形色色的桥梁，那放眼望去无法看到一公里以外的建筑格局显然早已被现代化都市的需求所取缔。便捷和磅礴才是适应生活节拍的唯一要素。这一点在这座被我们一行人就着夜色突然闯入的城市被体现地淋漓尽致。仿古的阁楼，水泥铸造的九曲十八弯，看上去好像石板路的湖边小径，当然还有横跨河流以链接两端的石桥以及石桥上金光灿灿的“XXX集团建造”的署名。河对岸是繁华的夜店街区，PUB和快捷旅馆合理地交错分布在一起，那种令人窒息的亲切感此时此刻反而是让我最不适应的地方。空气中四处弥漫的是一样的rihanna，一样的eminem和一样的50 cent，甚至连店门前衣着光鲜的男女捂住一边耳朵大声讲电话时不住晃动的身形都如出一辙。而在河的这一边，一排par灯光线照射下的花坛中，我们四人坐定开始搜刮包里是否还存在可以用来吃的东西。
一盒费列罗，两包烟以及完全已经冷却如同超市里下午六点半以后残留在柜台上的生牛肉一样质感的三颗蛋塔，我对这样的收获无比沮丧。娜娜拆开巧克力咀嚼得不亦乐乎，这种完全说不清是天真无邪还是脱线的乐观情绪让我叹为观止。打从认识她开始，这个姑娘给我的感觉便始终定格在天大的烦心事只要一杯奶茶放在眼前就可以完全被抛弃掉。晨若有所思盯着蛋塔顾影自怜，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恋爱中遭遇挫折的女人是目空一切的。千万不要尝试在这个时刻进入她的思考模式，这个道理就好像做蛋炒饭的时候不小心放进过量的鸡蛋，不要去试着加入更多的饭妄图进行中和，顺手加点番茄酱或者咖喱按照蛋包饭的思路来做就好了。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大家”，老薛矗立在灯光与桥梁阴影结合的地方从容点燃刚刚搜刮出来的我的那盒烟，用一种前所未见的深沉表情向我询问，“这么突然的行程你是怎么想到的？”
看得出来，娜娜和晨也对这个问题兴致勃勃，那憧憬的神色中“真相只有一个”的八卦味溢于言表。
“一眼就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是那边拿着蛋塔捏来捏去的家伙，放弃吧回去之前手机是不可能还给你的。”我盯着河对岸的PUB霓虹坦然地说，顺手夺回属于自己的烟。“只是好像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不要老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话，就直接说少了一个人会怎样啊？”娜娜仿佛对我的说辞不屑一顾。
“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真要说起来的话，可以拥有的东西已经全部在这里了，唯独缺少的大概就是可以当做BGM的Boulevard ofbroken dreams[2]。” “可以拥有的东西么，”搭茬的是老薛，尽管手中仅剩下不到4厘米长的烟蒂，但仍旧好像刚刚点燃一般对其饱含热情地眯着眼品味着，“好像在哪里听过差不多的说法”。
[1] 中二：即中二病，广播节目《伊集院光 深夜的马鹿力》中提出，比喻青春期的少年过于自以为是等特别言行的俗语。
[2] 电影《春光乍泄》主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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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8 01:5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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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18:03:19
楼主
烦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