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风送归鸦 于 2013-11-30 17:37 编辑
磨蹭到这时候的我真应该去切腹自杀
前段时候把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挖出来重新看了一遍，阅读的时候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一对少年少女的形象挥之不去。他们在南京大屠杀这个残酷的时代大背景下分离聚合，演绎着我所想象的故事。
阖上书页的时候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不希望他们离开，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他们没有名字。
但我相信他们是真实的。
一 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银装素裹下的金陵在时光之隅沉默地凝视着雪上漫步的那对少年与女孩。 那是1937年2月。 风平浪静的背后往往暗藏着云谲波诡，当一切依然保持着人们习以为常的状态时，悲剧的前奏已同平滑大理石上的裂纹，悄然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若从由“满洲国”逐步建立起对东北的蚕食算起，日军侵华的烈焰在华夏大地上空，已经燃烧了7年之久。
此刻的少年，正在对女孩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战争日益恶化的局势。而那个女孩，则不疾不徐地走在少年的身旁，安静地听他年少轻狂的评论。 阳光为女孩澄净的双眸镀上了一层光彩。 兴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独白的成分太多了吧，正讲得尽兴的少年蓦地止住话题，望着女孩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女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惑：“没想过。大概，毕业了以后……嗯，我不知道。” 听到女孩的回答，少年不禁扑哧笑出了声：“不不不，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女孩苍白的双颊飘上几抹红晕：“这样啊……我希望可以回到小时候那样，我讨厌打仗。百姓该在安定的环境里生活。” “对，但是随着战事推进，这个理想化状态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少年又开始口若悬河地谈起时局，而女孩仍然在一旁听着，不言不语。
“不早了，我该回家煎药了。”忽然，女孩抛下这一句话，向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跑开。她的母亲卧病多年，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 少年凝视女孩远去的身影，嘴角以不易察觉的弧度上扬。 二 天晴得很放肆。 八月流火。金陵令人不堪忍受的炽热侵蚀着人的理智。 但金陵人却被迫保持清醒------出于备战所需而频频进行的防空演习、政府命令下随处可见的房屋伪装、将古城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战壕和防空洞……所有的征兆都在预示着生灵涂炭的发生，少年论起时事时的语调也日复一日地激昂了起来。 密集空袭带来的精神压力摧毁了成千上万的金陵人，他们想方设法地背井离乡、逃离金陵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而少年的父母也着手操办离开南京的相关事宜。但由于女孩母亲的病，女孩无法逃难。 从收拾家当细软的那一刻起，少年开始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那双理应盛满青春活力的瞳却是那样沧桑，深邃的黑眸里映出的只有人世间无法圆满的悲怆苍凉。
在一个闷热潮湿的午后，少年终于鼓起勇气对女孩提起那令他们都不堪面对的话题：“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家里联系了外地的亲戚，他们愿意接我们去避难。” “知道了。”女孩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这样也好，你可以安心地读书了。” 看到女孩的笑容，少年感到自己的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刀。他担忧地看着女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女孩见状只是抿了抿嘴唇道：“没必要担心我，金陵有城墙护着呢。” “那不是一回事……”少年还想争辩什么，却见女孩咬着嘴唇瞪着远方，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倔强。 “等到战争结束后，你要回来看看我啊。”女孩将头扭到一边，缓缓地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隐约看见从未在人前哭过的女孩的眼角，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人生没有公平可言。在幸运者为自己规划一条引人艳羡的康庄大道的同时，无数没有优势的人却只能听天由命，走向明知道结果黑暗的死胡同。 恶战势必爆发，而留守金陵城的后果不言而喻。
如果可以，我甘愿把逃难的机会留给你，你知道么。 这句话到了少年喉间，却迟迟没有启齿。 凝视着女孩清秀的面庞，少年握紧拳头不让眼泪落下——悲伤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没有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少年的父亲在安置家产时发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致使少年一家离去的时间往后不断延迟直至11月。 那时随着上海的沦陷，日军正一路无碍地向金陵进发。金陵已完全陷入了高危状态。政府、机关撤离金陵时，也撤走了百姓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无数因绝望而疯狂的百姓向唯一敞开的城门挹江门涌去，这使正在撤离的少年一家的行进效率被拉低不少。 同时，驻守军队决定在城墙外纵火烧出一道作战区，以摧毁可能被敌军利用的掩体。 是夜，炽烈的火光将金陵的苍穹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这是被毁灭前的金陵留给少年的最后影像。 那时正与女孩渐行渐远的少年莫名想到了儿时听过的一句古谚：“紫金焚，则金陵灭。” 数十年后少年回想往事，逃难那晚的记忆依旧清晰如昨。而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句古谚其实是历史留给世人的一个恐怖的谶语。 四 听说大屠杀的事，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在那个消息本就闭塞的年代，日军对于占领金陵时进行的大屠杀进行了一系列消息封锁甚至是粉饰事实，这导致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在当时竟无法被外界所广泛认知。那时少年的家人对金陵“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早有耳闻，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可怕”的程度，竟是三十多万无辜者的死难。 得知大屠杀一事后，女孩那双澄净的瞳竟在第一时间浮上昔日少年的脑海，久而挥之不去。 此后不计其数的梦境中，女孩在分别前那仿佛受伤小兽的神情总是萦绕在少年的左右。梦中的女孩依然安静地站着，认真地听少年说话；而梦中少年自己，则仍然高谈阔论着国家的未来、民族的走向…… 梦醒时分，已不再是个少年的少年身旁却是熟睡的妻子儿女，他们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告诉他，现今已不是当年那个乱世。 物是人非事事休。 “等到战争结束后，你要回来看看我啊。”这个诺言如今在重重羁绊的束缚下逐渐遥不可及，少年深知自己不可能舍弃一切只为践行承诺。 五 人类前进的脚步不允许停驻。时光流转，秒针行进的速度终究赶不上社会发展那飞速旋转的轮辐。 白驹过隙。半个世纪转瞬即逝，少年已步入古稀之年，成为一位两鬓银白的老者。 在他75岁生日那天，孙儿大呼小叫着“让爷爷回故乡走走”，将他带回了南京。站在这片养育了自己青春的土地上，老者无视孙儿提出的所有游玩方案，难得固执、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想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看看。” 我不知道那个与自己一同成长的女孩，她在我离开之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那个自己曾经最重要的朋友，她在我离开之后是否好好地活了下来。 不顾儿子的劝阻，进入馆中的老者直奔展馆最接近出口的展板，并在那儿久久滞立。 那块展板的内容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名单。 --你在哪里啊？ --我多想看到你的名字。 --没有准时回来找你，真是抱歉啊。 --我来了，就请让我找到你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找不到你的名字？ --一定是展馆失误了，一定是！ 终于，在孙子不解的眼神中，一滴浊泪划过老者久经风霜的脸庞。
--“我希望可以回到小时候那样，我讨厌打仗。百姓该在安定的环境里生活。” --“这样也好，你可以安心地读书了。” --“等到战争结束后，你要回来找我。” 恍惚中，女孩清脆的声音隔着渺远的时空传来。 那么不真切却又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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