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褚晔

我在耳朵里塞上耳机，一夜都反复听着那首在寂静岭上响起的Promise。直到我再次来到那个薄光满溢的午后，大家都在熟睡，方城也靠在门上眯上了眼。里面的世界和以前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而外面呢？

虚空的薄光在上帝的手中捏紧，上帝不忍将飘渺不定的光线扔向人间。我透过常绿的香樟树的繁密的枝叶看到了金黄色的天空，谜一样的云彩镶嵌在一张张天空的幕布上，仿佛是给下界饥饿难耐的怪物的洗礼。而它们呢，不会去撕扯天上的云，它们更在意人的内脏和脑浆。风一吹，天又变成了深蓝色，晴日无雨。

今年玉兰开了吗？我还记得好像是在实验北楼那边，那株玉兰那年开得特别繁盛。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它含苞待放，那个时候啊， 是开家长会？

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没电了自动关机。我听到方城在叫我，我转过头去，发现他靠在门上挣扎着，并没有醒。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下子惊醒，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褚晔！！！”

糙妹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叫惊醒，说道：“大早上的！吵什么呢！？”

“怎么了？”我问道。

“没……没！”方城捂着脸说道。

“做恶梦了？”我坐下靠在门上问。

“梦到你变成僵尸了。”他揉着眼睛说，左眼角渗出泪来。

“没事，我的命硬着呢！”我拍着胸脯说。

“臭小子！这是我的话好吗！”方城笑了一下说。

“喂！喂！喂！我说大早上的腻腻歪歪什么呢？”糙妹子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然后站起来去找什么。

“你去哪里？”我问道。

“还能去哪里！上厕所你管？”糙妹子白了我一眼说道。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觉她真是个男人？

我记起来了，那年体育馆里举办了一些似乎有趣的活动，可明明是在夏秋之交，我怎么会看到玉兰含苞待放？我和她一起去参加了那些活动，还唱了首歌叫什么的，其实我不喜欢什么唱歌。末世了，不知她怎么样了。死掉了？那也不要很痛地死，不如自杀。

“想什么呢？”方城看着我说。

“没什么。”我站起身来，去找吃的，“方城，你饿不饿？”

“没有胃口。”他说着又眯上了眼，“我想再睡一会。”

我走去放食物的房间，经过冷藏室，看到糙妹子正在拖动着什么。

“哎！你在干嘛？”我喊了一声。

“没看着嘛！俩大活人！”糙妹子吃力地拖动着一个人，“还不快来帮忙。”

我应了一声，走过去帮她。是两个女生，看起来是在冷藏室里躲了很久了，身体冰凉。我们把她们背到操作间里，我喊大家起来帮忙。

“她们是谁？”杰西卡说道。

“不知道，刚刚从冷藏室里弄出来的。”糙妹子正揉着肩膀说道。

“把外套都脱下来给她们盖上。”周铭鑫这么说，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其中一个女生披上，我们也就跟着他这么做了。

“最好弄点热水和热的食物。”周铭鑫又说。

“请好吧您！”糙妹子得意地嘿嘿笑着边说着边上下抛着冰冻着的鸡翅，“去厨房！”

“我留在这里照顾她们吧。”杰西卡说着，整了整靠在她腿上的女生的衣服。

“小心点。”周铭鑫说。

糙妹子一到厨房，就麻溜地动起手来，就跟在她自己家一样。

“这是我们仅剩的水了。”方城指着厨房里烧汤煮菜用的水桶说道，大概两小桶。

“我烧水。”我说着接了点水放在灶上烧。

就看见糙妹子上下挥舞着手臂，不一会儿，一盘香气四溢的鸡翅就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她用手指沾了一下汤汁然后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说：“啧~美味极了。”

“再煮点汤吧。”我对糙妹子说。

“凭什么？”糙妹子用手抓了一块鸡翅吮了一口汁水说，“爹就给那俩毛孩子煮，不过得等她们醒过来。”

“可是……我们就只剩下这些水了……”方城说。

“再想办法。”糙妹子说着走出去，不再去吃她做的美味的鸡翅。

我抓起一块鸡翅，咬了一口，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这个女生其实是个女人。

“她在发抖，额头很烫，好像发烧了。”我们走出去，看到糙妹子正摸着那个女生的脑门说道。

“快多烧点热水！”糙妹子对我说。

“可是我们只有两桶水了。”我说。

“少废话！！！快去！！！”她大声喊道。

“没了水，我们都活不了！”方城说。

糙妹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走向厨房，说着：“总之都要死的。”

“你说什么？”方城要冲上前去，我一把拉住了他。

“她说得对。”我说。

没有手表，手机也没电了，只是凭感觉大概是午后了。大家都沉默了。

偌大的操作间里，六个人分散着坐开，杰西卡正在照顾那两个女生。空气是潮湿的，夹杂着些许血腥味，但是我就是没有能够从空气里过滤水分的本事。阳光一直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只是在地上印上了一些歪歪扭扭的黑色的影子。一颗颗头颅仍然紧贴着窗子，没有了人类的思维，更没有了人性。

一旁的杰西卡拿出包里的化妆品和镜子，手战战巍巍地拿起口红涂抹嘴唇，透过镜子看到了背后的僵尸的脑袋，手猛地一抖，在脸上留下了一条红印。眼泪一滴滴地从眼眶里淌下来，滴在粉底上面，有如露珠一般。她抹了一把脸，红色的印记化开来，脸上残留着淡淡的红。她拿着镜子照，手颤抖着，“啪——”镜子在地上摔碎，碎玻璃满地。她去拾起一块较完整的，突然猛地一收手，暗红的血沾染在玻璃上面，那半块较完整的也成了碎片。她只是捂着手哭。

“呼~冷！”其中一个女生睁开了眼说道，“呀呀呀呀！你们是谁？”

“我们救了你就对了！”糙妹子端着一锅开水说，那一锅远比我煮得多。

“呀！我只记得我们躲进了冷藏室，然后太冷就睡着了。”她说着。

“要冻坏了！”糙妹子把那锅子水放在了地上，然后去看在杰西卡怀里的女生。她盯着杰西卡看了一会儿，“哟！新娘让开！”

杰西卡一声不响的走开了。糙妹子摸了摸那个女生的头，“还是很烫啊！”

方城站在门口不动，而周铭鑫在睡觉。我看到糙妹子正用一块毛巾在热水里沾湿了，放到那个女生的头上，然后整了整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对另一个女生说道：“把你身上的那两件衣服也拿来吧！”

“好！”她说着递过衣服给糙妹子。

“呀！伊璐啊！她发烧了吗？”那个女生说道。

“是的。”我说，“很严重。”

“呜~都是我害了她。”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大家都疯了，我把她拉到冷藏室里的。”

“不，是你救了她。”糙妹子一边拧干毛巾一边说道。

“啊！？”她睁大了眼看着糙妹子。

“噗！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糙妹子继续手里的活。

“你叫什么？”我问道。

“沈欢！”她换做了一脸正经样说道，却引我发笑，一会又憋不住自己笑着说：“叫我阿番就好！”

“真会谈笑风生！”糙妹子用了一个成语说道。

“该弄的都弄完了吧？”方城突然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下以后的计划了？”

“赞成！”糙妹子第一个举手说道。

人不进食可以活七天，但不喝水三天都活不到。

死神吹灭的半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