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幻翼皙若 于 2013-7-28 16:03 编辑
【千夜°】
- 他一脸嘻笑:“你这么笨,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我的徒弟吧。”
- 她满眼欢欣:“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不知道,几年后的劫就来自自己收得这个“傻徒儿”。 她也不知道,几年后自己会真得变成他口中的“小笨蛋”。
【壹】
叶离从成衣店里走出来,理了理衣襟嘴边的笑容淡淡漾开,一如那些温雅的公子。谁说,杀手不能好好活在太阳下?笑话,只有那些没有胆子的弱者才会这么说。他不就活得好好的么?活得正大光明,看起来坦荡得如常人无二。就算现在长安城里最好的捕头站在他面前,他也能神色淡然地从人家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如果他不是杀手,凭他的样貌也能在长安城里最繁华的街上得到一个不错的房间。但他的样貌,有多少人能知道呢?唐门杀手里也会分为两派,一派专司刺杀一派专司机关制造。叶离便是唐门里专司刺杀的杀手,一个人活得倒也是极其自在。其实他也不是那样肆无忌惮的人,只因为他手上有他自己最拿手的东西--易容。 “唐门里去叫叶离,也许不会有几人想起来,但叶千颜这个名字,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而你的任务就是无论用什么手段。让他从唐门消失。以他一人打乱唐门的所有计划。你,清楚了么?”天街柳树阴影下的面容已经辨析不清那人的模样。唇角的笑却能教人不寒而栗,身边只听见轻微的悉悉索索地衣服发出的声音。 叶离从来不知道,真的会有这么二的人……长安街尽头一个个头不高的小丫头被卡在老榕树上张牙舞爪折腾着。本来也不在意的。以为只是小孩子家爬树上掏鸟蛋结果卡在上面下不来了而已。谁知再走近些方看清小娃娃身后背着一把与她的个头极不符合的巨剑,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藏剑山庄的重剑。这丫头,看起来还不大啊,却是……来头不小。于是叶离的步伐一偏向着那条街上走去。 “啊!疼……可恶,连树叉也欺负我。唔……那边那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你有没有空帮我一把啊?!”小丫头涨红了一张小脸,高声呼喊着路边佯装悠然走过的叶离。 叶离的耳朵一向好,尤其在捕捉到“玉树临风”这类的词之后更是异常的好用。打着折扇就晃了过去。细瞧之下,这丫头长得也不难看嘛,嗯,没错,不是好看,只是不难看而已。 “那个……能不能帮帮我?我……我轻功下来的时候,卡在树上了。”小丫头一脸不好意思又略带讨好地笑着。小脸红扑扑地有些尴尬地又补了一句道:“主要是我的剑它太大了,卡住了。呵…………呵呵。” 叶离抿着唇一脸淡然地笑,“嗯……哦,这样啊,那把你身上系着的剑解下来你不就能下来了么?说不定,剑也就下来了呢!”他晃着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脸上的变化,观察别人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兴趣,嗯,恶趣味的兴趣。 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有料到还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回答,心下着急觉得眼前这人大概不会帮她,眼里就不禁泛起了泪花,声音也带了些许呜咽:“那,那万一我下来了剑没下来呢?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离身的。” “这还不简单,那就用你身上的轻剑扔上去把你背后的重剑给戳下来~”少年一脸不以为意,神色轻松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那万一轻剑也上去了下不来呢?”听到回答的女孩显然并不满意他的态度与他的回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诶……那就……!诶不是,我说,你哪来这么多万一啊!”他有些烦了,但抬眸对上那对含着泪水的眼睛又有些愧疚,说也奇怪,他见过太多相似的眼神,却不知道这个丫头的眼神为什么会让他在心底里默默赞叹。“真是双清澈漂亮的眼睛,漂亮地让人不知所措。这双眼睛,甚至让人觉得不该在这张平凡的脸上埋汰。” “好啦好啦,那我问你些问题,你若都能答上来,我便是帮你一把也不算什么。你看如何?”叶离轻轻笑开,眯眼用折扇轻轻点了点丫头的鼻尖。 “你问便是了。但凡是我知道的,定会细细答来的。”小丫头吸了吸鼻子,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叶离心下滑过一丝轻轻的嘲笑。“莫不是藏剑山庄的都是如此轻信他人的家伙?” “看你的样子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藏剑山庄的重剑便是你身份最好的象征,但你这般年纪的丫头又何以一人在此无人看顾。甚至……挂在这里半天没有一个人来帮你一把?你的同伴呢?”叶离把心里的疑惑毫无避讳地问了出来,说实话他不信藏剑山庄会如此大胆地把这样一个小丫头随意丢在长安的大街上。要么,他们安排给了她什么特殊的只能由她完成的任务,要么,就是……弃子。 “唔,他们……不管我。没错啦,我确是从小在山庄长大,他们说,我是山庄收养的孩子。可是我也与别人不一样,我学什么都学得慢,更严重些不如说是……我什么都学不会吧。然后他们说这次要来长安有些事情,说带我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许就会开窍些了。所以才把我一起带上了,可是……他们都驾了轻功走了,留下我这个半吊子。你应也看得出,我的轻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然后就被落下了。”小丫头说得委屈,叶离倒是听得越来越安心。果然……是因为没用而被故意丢下的弃子么?看着这被卡在树上的小傻样,确实不像是假的。 叶离伸手把小丫头从树上抱下来,又顺口问道:“那既然如此,看这般境况,他们应也不会再回来了,怕是故意把你丢在此处了。你也不必哭了,我看他们待你也着实不怎么样,瞧你这么笨,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我的徒弟吧。你看如何?” 她眼里闪动着的泪花和希望让人看着就想护着,那是如何耀眼的神采,欣喜地对着眼前这个俊朗不凡的少年深深作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这时候到眼前的小人儿倒也算得上识相机灵。 “嗯,不错不错,还不算笨到无药可救。你,可有姓名?”叶离轻笑将她扶起,细心地将粘在她发丝上的枯枝拾出来。小丫头迟疑了下,摇了摇头,想来也是,对她那般不上心的人,对她的称呼自然也是随口招呼两声吧,就算有名字也定如阿猫阿狗般并不能算得什么好名字了。 叶离抱起她,笑着捏她的鼻子:“我叫叶离,你须得好好记住。今儿日头不错,江南家乡那处……想来也已经算是初初到了炎夏了,那片莲塘定已飘香,我便为你取名叫作莲夏吧。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没名字的小家伙了。”她亦是灿烂笑开,一如江南莲花绽开时的模样,娇憨俏丽,原来,再怎么平凡的人,笑脸都是这般美丽的。“莲夏谨遵师父教导!”
【贰】
叶离带着她回到了唐门,一路上地跟着叶离,一年半载的,小小的人儿倒也长了些个子。如今的个头儿已经能和她身后背的重剑比上一比了。就这一点足以让叶离欣慰,因为他知道,这丫头,如果再奢望她些什么的话绝对是自己的失望来得要更快些。这一点,他已经多次领教过了。往后,还当真是要一点儿点儿地教她了。 “叶离,你几时回来的?”唐珏倚在门口望着低头整理包裹的人,不等叶离说话就继续问道:“听说你带了个藏剑的小丫头回来?你打算做什么?还嫌自己当年输得不够惨么?” 叶离没有抬头,仍旧低眉垂眸理着包裹里的衣衫,半晌才轻叹一口气道:“小丫头长得不像是那样有心眼的模样。唐珏,不是所有藏剑出来的人都如东方一般。你莫要再执著于他的事了。呵,我都快要忘记了。你倒还记得。” 倚在门边的人目中的戾气在一瞬重得让人压抑,口气却是意外地轻佻带着些许自嘲的语调:“可怎么敢忘,他给我们留下的切肤之痛。师父一再说过,杀手最忌讳的便是‘情’之一字。你就是说不听。我瞧你也不聪明。哼。”说着竟拂袖离去,声音也渐渐在深秋的凉风里散去。 那个关于少年们的故事,还须得从他们幼时说起…… 唐珏、叶离、还有一个叫东方栎的少年从小在一起长大。 那三人极为要好,形影不离,一起逃课,一起捉弄私塾里的小先生,并且在稍稍懂事之时,跟着当时极负盛名的师父共同习武。他们,一直是相互间最好的玩伴。 直到那年冬天,再如何形影不离的三个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东方栎因为母亲旧疾难医四处求人借钱,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的孩子,又能借到什么钱?只会让亲戚们愈发疏远他们母子二人罢了。他也不能向本来就不宽裕的师父张口,面对着两个一般年纪的朋友,顶多也只能是发发牢骚,并不指望他们什么。 天可怜见,藏剑山庄招贤纳士,却只招极少的几个人,若要谋得那仅有的几个席位,他只能瞒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独自前去。最后,他只留下一封书信,便走了。这,若要认真算起来,也算不上什么特别严重的事,那时年纪小,也不会多记仇,过个几年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了。 几年辗转,叶离和唐珏也就安心地沿着命数轨迹一路走了下去。成为了师父门下的得意门生。再随着师父的门派,拜入唐门。 可谁又会知晓,约莫两三年前,东方栎竟为了在江湖上得到更高的地位,连当年教导自己的师父和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忍心下手杀害。这就真真教人恼火了。可执拗的叶离却一直不信,打心底里抵触那个真相。逮住了前来刺杀的人,依旧是不肯死心,一遍遍问他究竟是何人派他来的。那人只说:“主子说过,阻挡他的一切,他都要清除干净。其它他都可以丢弃不要。” 真好。一句“其它他都可以不要。”就可以把一切都扔掉,为了所谓权、利,杀了幼时的玩伴、兄弟,真的,值得么?如果他叶离也能轻易做到这样一定是另一个样子吧。只可惜他就是做不到那些人口中所说的“杀手无情”。一口气赌在胸口闷得人难受,也正是年轻气盛,一人单骑快马加鞭便直冲去了藏剑山庄。待那天半夜子时赶到时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堪。却仍是一门心思要潜入藏剑山庄找那人要一个答案。要进入一个安静有序的山庄并不容易,待他杀到他面前,身上已经带了太多伤口,脸上是掩不住的苍白。但他只是想要听他亲口说上一句“我也不想的”这样的话就足够了…… 只是面前的人即使被他揪住衣襟都仍旧淡然含笑,泰然自若,他说:“我要的东西我从不否认,而挡在我面前的东西,我也一定会让他消失,不管那东西……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消失。” 他唇齿间的腥味比不上他心口的疼痛,却是恸极反笑出来,“哈哈哈哈…我叶离……与你东方栎,再无半点关系。他日若再见面,我不会再与你讲半分情面。”他眼里一片冰冷,千机匣在手里喀喀作响,成片暴雨梨花针冲着东方栎刺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刺中,似乎只是一记障眼法,叶离无心恋战,转身就一个飞跃轻功离去。 情伤,且不论是世间情爱的哪一种,皆是伤人四分伤己六分的蠢事。回到唐门叶离只剩沉默,把满身是伤的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整整七日。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挨得过来那不吃不喝的七天,最后要不是唐珏破门而入,他也许就不能活到今日了。然而这样的事,给唐珏也留下了一定的阴影,他总觉得藏剑山庄的风气是东方栎变化的主原因。当然,如果一个人心思歪了当真要变化,是和环境没有什么大关系的……只是那个人他长大了,野心也跟着他一齐长大了而已。 时至今日,若不是唐珏再提起,他也许就能忘记。或者说,他以为只要没有人再提,他就能忘记。没有人告诉他,怎么样让心里空出的那一块填满。一同长大的人,叛离自己,曾经对他的种种,彼此间的约定,共同的志向,何去何从?每每想起,心里就像被人剜去一角般的疼,生生的疼。 叶离晃晃脑袋甩去那些往事,深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地叹出,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解压。床头枕边是叠放整齐的一套新衣,想来是唐珏那厮刀子嘴豆腐心的一早就为他备下的,一身风尘仆仆地味道不是他惯有的形象,转入后室好好沐浴打理一番,顺道归整心绪才是正道。勾唇浅笑间似又恢复成了那个风流乱世里永远带着笑的杀手。
【叁】
莲夏看过了师父让人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心满意足的在布着微醺晨光和低低白雾的唐家堡里乱转悠,她依旧背着从藏剑山庄就跟着她到现在的重剑。她兴许也是个念旧的孩子,那把重剑从不离身,即使到了唐门也不愿取下来。 百无聊赖迈着悠哉的小步子,东看看西瞧瞧,指路的机甲人说的她师父的房间确实就是在这个方向啊,这边总共也就这么几间房舍,却让她略微烦恼起来,究竟哪间是师父的屋呢? 其实,莲夏没见过他师父真实的样子。长安街上见到伪装过后的师父叶离就已经觉得那个人的那张脸当真是挺好看的,当得上是“俊俏”二字。可那到底也就是张惑人的假面。如若小丫头看到叶离真正的样貌,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当莲夏“闯”进叶离的房间时……就成了一段被叶离在多年后仍然不断嘲笑的笑话。 莲夏进了房门,叶离将将好换上了唐珏给他备下的新衫。听到开门的声音扭过身子向门口望去。衣襟正开,直直从锁骨开到胃腹,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混着刚刚沐浴完的热气薄汗,从白皙的脖颈一点点滑下慢慢到诱人的锁骨,再掠过胸膛顺着腰线时快时慢地滑过坚实的腹肌……最后慢慢没入到衣衫面料上,洇开一些星星点点的水迹。此时门口的小丫头已经看直了眼,就算再年少,身为一个与眼前这人性别不同的人来说,欣赏是最基本的,而贪恋亦是无可厚非的,在这样的美面前,她其实也不算过分。 而那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在别人眼里会有怎样的感受。点绛般的软唇和贝齿轻轻咬合叼着束发的带子,额前的刘海和些许发丝仍然微微湿濡顺滑地贴在脸庞上,双手高高向后束着发,眯着眼迎着光看那个小小的人影呆杵在自己面前,然后轻慢地转过身一步步缓缓走向莲夏。人影已经覆到面上,看着那不似凡人的男子带着浅而迷人地笑意向自己靠近,莲夏吸了吸鼻子,仍是一个没忍住让鼻血顺着人中流了下来……男子束好发看到莲夏这模样生生一楞停住脚步,眨了眨眼,忍俊不禁地大笑出声:“噗哈哈……你就这么没定力么?!你这丫头,从小就这般好色!以后可怎生是好!哈哈哈哈……不过……也着实有趣噗哈哈……” 听到这声儿,莲夏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人间的妖孽,不正是她那个师父么!先不说心里那小小的震惊。她颇有骨气地抬袖子抹了一把鼻子,扭头哼了一声。辩驳道:“若不是师父长成这个样子!徒儿怎么会这么没骨气地掉血!” 叶离看着她眯眼一笑转而问道:“好了,不逗你了,你找为师可是有事?”边说边洗了洗手,从清水里轻而小心地捞出一层薄到接近透明的皮膜之类的东西轻轻敷在脸上,仔细地对着铜镜贴弄,并且用指腹缓慢揉移,再加上偶尔的轻敲拍打,不消片刻,那张脸再也看不出眼前这人原来堪称妖娆的样貌。 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的脸,温文尔雅的一股书卷气由然而生,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气质让人无法联想到前后二者实为一人。铜镜没有问题,人眼没有问题,只是那神奇的易容手法着实让人咂舌。小丫头看得入神,眼睛都直了,早忘记她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情,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叶离的大腿,面带笑容,眼里闪烁着期盼的神色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盯”着叶离,巧语讨好道:“师父最好了,师父最厉害了,教教徒儿,怎么易容嘛~!好不好啊~”莲夏此人也许放在别处确实是一无是处,但是这磨人的功夫却绝不是吹的,她想要的就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追着人要。于是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叶离深受其害,迫于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但……我也有个条件。”叶离又怎么会是一个让自己吃亏的人?在好看的外表之下,他也是一匹狼,让他有所退让自然要用你有的东西来同他交易。“你除了要学你喜欢的易容之外……还要学别的。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枪剑棍弩,机关制毒。这些,一样都不能缺。啊,对了,既然入了唐门学习唐门的功夫技能,那你最好还是把你身后的重剑卸下为好。”叶离笑得灿烂,小丫头本来笑得像太阳花似的小脸却在那个不断放大的笑里僵住了。 瞬间一张小脸皱成了一个打着褶的小包子:“剑什么的也就算了,可是……” 那边那个端起一杯茶,用杯盖刮了刮水面,撇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和茶叶,轻轻抿了一口“可是什么?哦,对了,这茶道,也需得好好研习,为师喜欢闲时品个茶什么的,所以你也得学。” “可是师父啊……一下子学那么多我会死掉的!学那么多记也记不住,会一样都学不好的。”莲夏扬起小脸,水灵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企图以此打动她家师父,但结果是他家师父放下茶杯继续维持着优雅的笑容,谦让得像是识礼文弱的书生般道出了戳人心的话来:“哦,放心。堡里的师父和研习对象都很好很齐全。俗话说,教不严,师之惰。若是担心学不好的话,定是他们教的不好。嗯…………那样的话,为师啊,亲自来教你。” 只这一句“为师亲自教你。”就把莲夏的最后一点点点点,小希望给无情地灌在玻璃樽里摔了个粉碎!之后任莲夏如何苦苦哀求叶离都无动于衷了。 于是乎,曾经欢脱无比的莲小夏每日每日都陷在了各种各样的课业里。而她的师父只要他在,就会在她身后“陪同”着上课,在莲夏偶尔扭过头投来求救的目光的时候,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他的书品他的茶。莲夏就只能含泪磨牙啊,然后恨恨地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肆】
这日,莲夏努力做着草木课的师父交给她的课业,看着碗里的奇怪的汁液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泛着稠稠的绿色泡泡,眨眨眼再看看走过来检查的师父,教草木的师父满眼欣慰,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这副药总算做得有些样子了。成色和气味还算是不错的。”说完还用指尖轻轻点了下液体放到口中尝了尝味道,一瞬间老头子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的难看,眼睛睁得溜圆直勾勾盯着莲夏,嗓音沙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像是在陆地上的鱼一般张口急喘,伸手想去够到什么东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莲夏张着小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心虚手软不敢动一下。碰巧这时候叶离打算来接莲夏回去,一进门就看到莲夏眼眶红红的,握着小拳头直着身子缩在旁边,教课的老先生状态难看的倒在地上。一个跨步上去蹲下身将手指放在先生鼻子下面探了下气息,转头对莲夏眯眼笑道:“咦?断气了?小笨蛋,你都做了什么?把草木课的治疗药配成了毒药不成?还是快速发作的烈性毒药?” 莲夏整个人又是一呆,连连摆手嘴里只有一句话:“我……我不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看样子小丫头是吓得不轻,叶离只轻轻笑笑,起身揉了揉莲夏的脑袋,“为师怎么会为这种事怪你?唐家堡里的人,生命轻如鸿羽,也都是从刀尖上、剑影中贴着墙缝活下来的人。你杀了他,是你的能力,他被你杀,亦是他的能力。不用愧疚什么。”莲夏看到师父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然后轻叹一声极为认真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记住,杀手,不能愧疚。不能,也不该手下留情……” 莲夏不知道是当真吓得不轻还是怎的,自那日起便风寒侵体,病了一场,窝在榻上裹着薄被病了好几天。 于是莲小夏过上了每天睁眼一碗药闭眼前又一碗药的日子。闭着眼在睡梦里偶尔还能想起师父说过的那句“杀手不能、也不该手下留情。” 就这般一连躺了好几日,脸色方有些好转,白里透了些粉嫩的红。叶离端着药碗跨进来,坐在床边单手替莲夏理了理因为汗水粘在额角的发丝,轻声唤她:“莲夏,莲夏,乖,起来喝药咯?”莲夏现在听到要喝药就头疼,鼻尖嗅到一丝丝药味就觉得胃里一阵泛涌,喉头粘腻得直想吐。直觉的皱起眉蒙在被子里闹脾气地乱扭。 叶离只是笑笑,把药碗搁在床头就出去了,他这几天好像总在忙,转眼人就会不见掉。天知道是去做什么了。莲夏扯下蒙在自己脑袋上的被子,鼓着腮帮子瞥了眼冒着缕缕热气的药,蹑手蹑脚踩着还没完全穿好的鞋子就跑去外面,瞥了两眼四周跑近小院里的花盆,沿着盆边把药倒进了花盆里,再蹑手蹑脚地回去躺回到床上把碗放在床边小桌上,继续睡。 之后几日莲夏又开始了她的各种奇怪的课业,唯独一门,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在这一堆不正常里这个正常的课程才最不正常。所有她所学习的课业,都以暗杀之类为首要条件。但是这些课业里最不正常的就是“琴棋书画”里的琴课了。书画,可以说是人人必修,看不懂字总是说不过去的。杀手也都该有修养不是么?棋,如何布局如何制造机关,可谓是逻辑思维上的训练。但这琴,如何解得?当真修身养性?一双沾上血污摸着武器长满粗茧的手,如何去对着琴弦精准地勾抹滑勒?这着是是让莲夏想不通的一处。也是她最头疼的一处。可恰恰巧,还是叶离最重视的一门课业。
【伍】
这天叶离牵着莲夏的小手将她带到了一座屋舍前,还没到门口就早早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袅袅琴音。听着这琴音像有说不尽的缠绵一般,一如江南小女儿家的心事,莲夏抬头望了望叶离,那个师父平日里笑得再灿烂,又有几时流露过如此时这样的眼神,除了一种对于某处的思念之外好像还有些眷恋,莲夏也不知道师父究竟是在眷恋着什么,只模糊地觉得他有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藏着,深深地藏在他自己的心底里。 “莲夏,这位,是你习修琴课的导师。她是唐门专门从江南请来的最好的琴师,教出了唐门里许多好手。你虚心向她学习琴艺,师父傍晚来接你。”叶离说如是。说完笑着对那女子点头。女子,是的,是个漂亮女子。一身白纱衣裙,头戴瑰丽珠钗,黑缎似的长发轻轻挽束,再直直垂到腰,顺着瞧下来那纤腰也不盈一握的样子,水葱般的皮肤,纤长的手指漂亮干净,还有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但是好像总有哪里让莲夏觉得不安。例如她的指尖上有茧是没错,可为什么虎口上也会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拿剑的人才会有的。像是藏剑的各位师兄师姐就有,而师父成天拿千机匣的人就没有,她清楚地知道她师父的茧在中指和食指的第二指节处,那是经常拉弓发箭留下的痕迹。 但是无论如何,作为一个不笨的人都知道第一次见面就和人翻脸是一定有违常理的,更不要说是一个自家师父会用欣赏的眼神来注视的女人--绝对,不能惹恼了她。莲夏乖乖躬身抱拳“美人师父好,莲夏的琴技就承蒙美人师父教导啦。”说着眯眼笑开望着对方。 那女子亦是笑吟吟地打量着莲夏,掩唇轻笑:“什么样的师父有什么样的徒儿,瞧你教出来的徒儿,如一般地嘴甜没个正经样子。上来就唤上了‘美人师父’还不知以后会说出什么样不知羞的混话来呢。莲夏呀,可不敢跟着你师父学坏了啊。”好一副小女儿家的娇俏温婉。约莫师父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吧,嗯,倒也是配得上师父呢。叶离却只是眯眼打着折扇笑笑,转头就走,“好生跟着你美人师父学琴吧,放课为师自来接你。” 美人师父来牵莲夏的手,莲夏感觉到她的手掌微凉。莲夏抬头望她的脸,她温雅地浅笑着,另一支手轻轻将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偏头看着莲夏说道:“以后唤我洛师父便是了。可不敢学着你那师父油嘴滑舌。知道了么?” 入夜后,薄雾又在唐门慢慢弥漫开来,师父在小楼下慢慢擦拭着千机匣,莲夏一步一步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低头看着指尖上微微红肿的地方,心里暗暗嘀咕,如此以往下去她的爪子还会有一处好的地方么?是不是会是满手是茧?还有屋里那个口蜜腹剑的女人,迟早会把她那张漂亮脸皮下的阴暗表露出来,那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这天下,到底,是没有多少阳光的啊。 “今日都学了些什么?五音可都学会?”叶离轻轻的话语声把莲夏的思绪扯了回来。莲夏却没反应过来,眨眨眼望着师父擦拭千机匣的样子。叶离没听见声儿,回头看过去。莲夏这才算是彻底醒过神儿来。对着叶离点头。仔细放好千机匣,叶离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莲夏的脑袋。“傻瓜,你不出声光点头。我哪里看得到。下次要记得回答我知道么?她教的可好?” “嗯。好”莲夏眯着眼笑开,忽又不笑了。“师父。怎么我见不到除我以外的孩子同我一起学琴呢?” “这个么……有的人不用学,就算要学琴的,也会刻意把时间和导师都错开来,这堡里啊,是专门培养杀手的,那堡里的花销你可知道如何来?”叶离拉着莲夏的手,莲夏仰着脸看着他,摇头示意。小手抓着叶离的手,慢慢对比着和那个女人的不同来。 “堡里替各处培养杀手。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只要有利有钱。就会分配唐门的杀手过去。那么,势必就会出现各为其主的事情发生。这又要怎么办呢?为师告诉过你,杀手不该有情。一旦有情有羁绊就会有弱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所有的人用不同的教养方式以及不同的时间、地点都错开。这样,是避免唐门杀手出现弱点的最好方式。与此同时。也正因为唐门的杀手最难出现弱点,找上门的利润也就更大。杀手界的声誉便是这样来的。忠心、冷血……踩着无数尸骸血路而来。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 莲夏随意地应承点头,其实她只模模糊糊地听了三分之二,其它的脑筋都在师父的掌心上。师父的手比洛师父的手更分明更有力,没有那么柔软也不比洛师父的薄凉,却是恰到好处的舒服。 叶离看着她的样子也不管她听进去了多少。能听进多少也都是好的。这丫头也不似真的多笨。只是心思散漫了些。瞧着上次一个不小心就毒死了草药导师的阵仗上也许天生就是个小杀手也说不定?“为师要离开堡里几天,你同洛师父还有你唐珏师叔好生学习着。乖乖听话。知道了么?师父回来可要考你呢。”叶离紧了紧手心里的小手用深墨色的眸子看着莲夏,莲夏被看得有点发毛。难道师父知道她没认真听他说话恼了?赶紧乖乖点头应声。 “师父你要去做什么事啊?告诉徒儿可好?”莲夏浅笑着抬头看着叶离,似乎直接忽视了后面的回来要考她。只一味的好奇叶离要去何处。
【陆】
叶离耐下性子慢慢给她说起来:“唐朝如今虽是繁华,朝中暗流……哼,却仍也是波涛汹涌,为师不怕与你说这些,你也迟早是要知道的。为师在唐门是个特殊的存在,唐门看起来与别的杀手组织无异,但你可知道唐门杀手即使在外也难有仇家敌手么?原因很简单,水准。水准包含着素质,素质牵连到杀手的能力以及对任务的判断。接与不接这个任务,这个任务所有的利弊都要判断分析。为师极少出任务,但如果需要我这个常年在出谋划策作任务判断的人出唐家堡,那一定是局势事太瞬息万变的任务。这些基础判断之下,就是事先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也知晓此事定有唐朝根基社稷牵连的事。”叶离轻声平淡地叙述着这些复杂的事,仿佛在说着什么邻里琐事家长里短一般,莲夏却是听得一脸诧然,不禁景仰地赞叹道:“师父果然厉害,分析判断好快呢!” “小傻瓜,若连这些都不会,要如何存活呢?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嗯……你是比较笨。对,要是哪天因为你不明白这些小事死了,为师肯定连收尸都不会去给你收尸!” “师父!你净瞎说些什么呢!”莲夏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 “你呀。就会对着师父撒娇。回来后若考得结果不佳,你就别出门了。在屋里好生呆着练习吧。”叶离在莲夏脸上捏了一把,那边立刻眼里包了一包泪,哀求道:“哪也不能去么?少出去些就成了好不好?” “不~好~就是哪里也不许去。别和我讨价还价。”叶离笑得越发灿烂,根本不吃那套。拖着满脸不愿意的莲夏走回屋里去了。月亮高悬,总也会有些人被这月光照得不得入眠。 唐珏在自个儿屋里静修打坐,阖着眼却蹙着眉,心里不断着如何是好。这次的任务堡里选出来的都是最顶尖的。可想而知的险峻。他却未被选中,只得留守堡中,如今真真如坐针毡,心里乱得很,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却在此时听到屋顶上的风声有些异常,以及动作依稀听得出是刻意为之的轻缓。唐门里的杀手就算习惯性地动作轻也没必要刻意放缓动作来保持动作地轻。另外唐门里擅长机关制造的好手多得是,故运起轻功也一定有机甲翼发出的声音,如此判断房顶上的这人并不是用的唐门轻功,那不是唐门的人,那便只能是潜入堡里的奸细?看来此番留守堡中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翌日清晨,鸟雀未啼,唐门的杀手们已将第一步完成。照事先安排好的,向各处暗哨影卫以信使机械猪从各个驿馆出发派出任务内容。每个人接到的都只是大致安排以及自己要做的那部分任务。叶离接到的任务只有一段话:“刺杀目标,大理寺卿--石维祯。限七日之内到达洛阳,赋生杀予夺之权。”仅仅两句,却是交托了一副多重的担子,叶离不禁轻笑,当真是看得起他呀。回身给莲夏掖好被子,将一副新的千机匣放在了床头,把信笺置于千机匣上轻悄地带上门走了。 “莲夏吾徒,好生练功习琴,为师归来验收结果,送予新衣新匣一套,愿安好。”信笺上写如是,墨香未散,天色微亮,唐门的各处已掠起风声机甲机械声,只一转眼,堡中又陷入一片安寂。 叶离带着百余唐门天罗亲卫赶去洛阳,大唐各处接到任务的部分惊羽、天罗也正在去往洛阳的路上,七日后,洛阳城内必有动荡。 唐珏一晚上没有睡好,眼角下微微乌青,听着外边的声音一夜,实在是熬不住了,于是他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决定去做件坏事来发泄下!--揪他家师侄起床!所谓“我不入睡谁人能睡!!!” 走到叶离的屋门口,却仍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心里有多担心他自己最是清楚。门如他预料那般关着。步伐悠哉地走上前去。要开叶离的家门就像是要开自己家的家门一样。轻而易举便打开了门,小心地带上门,走进内间瞧见睡在小床上的莲夏笑嘻嘻地凑上去,本想伸手掀被,后又思忖着虽是个黄毛小丫头,但到底是个丫头,男女有别,还是别失了分寸的好。于是坏心又起,伸手捏住了莲夏的鼻子,让其不能通畅呼吸。本以为这么一来莲夏总该醒了吧。谁知人家四仰八叉飞起来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唐珏额上,张着嘴翻身继续睡了。唐珏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手也不松花了力气拽着莲夏的鼻子把她拎出来。莲夏吃痛皱着眉咿咿呀呀颇为不满地坐起身来。眯着水灵灵的眸,蓄着水雾无辜地望着唐珏,颇奶声奶气撒娇似的闷闷道:“师叔早呢!鼻子好疼。师叔快松开呜!” “你还知我是你师叔啊。”唐珏受不得女孩的眼泪立马松了手起身理了理衣服,冷哼了一声,“如今你师父不在堡里,你就敢伸爪子打你师叔了?我瞧着是平日里你师父太过宠你了!今儿你去习课,我去旁听!我盯着你!免得你师父一不在你就躲懒偷闲。”唐珏心里琢磨着总算找到了件事儿做,况且不用唐门机甲翼的人还在唐家堡里,唐珏知道的便是只有这丫头一人不用唐门轻功,便不是她,从她这里和与她接触的人入手,也总会有些线索吧。
【柒】
莲夏心里委屈,一早睡得好好的,却无意得罪了师叔,偏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垂首点头,低头看到师父送的千机匣和衣裤,想到师父已经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心底又有一阵莫名的失落。 和一个人呆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的,就会染上他的气味,他的习惯。有意无意地模仿他并且向他同化。甚至连喜好都会出乎意料地相像。有人说这是默契,实则也是一种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地生活习性罢了。 但正是这些习性,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让人对人产生信任,甚至……依赖。而莲夏,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向依赖过渡着。 莲夏换好新衣配上新匣,将将打开门就觉得面门几道寒意,凭着直觉侧翻躲过。小腿却仍是躲避不及吃痛中了一记,蹲身护着腿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笃”地扎了好几枚六角寒镖。肢边没有寒镖,石子倒是有几颗,看来最后一记石子是师叔偷袭后没打着补上的一招。也知是刻意手下留情才打出了石子,若再是寒镖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莲夏抬头,看着悠哉坐在树枝桠上打着呵欠的唐珏,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子:“让师叔久等了,可是……也犯不上偷袭吧!” “哼,你知什么?我这是在替你师父教导你。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一切若都溢于言表,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唐珏从树上下来,揉了把莲夏的脑袋,“这次还算不错,反应挺快。” 只这几句,莲夏心里对这个师叔又有了新的判断。 师叔只是比师父更不懂得如何表达的人,偶尔会小闹一下,却是极善良的人。这大约也是师父一直愿护着他且特向堡里请求不让师叔同去任务的原因吧。师叔有能力,却过于善良同时更易感情用事,比莲夏自己还不适合当杀手。 于是莲夏就顺着想下去,若不当杀手,师叔能做什么呢?他这样的人,当发一比小财,用他的小聪明赚些钱,做做小奸商安稳过日子才是。 杀手,比奸商难多了。商,一招棋错输些钱便是了,到底安稳些,不易赔命。而杀手,一招棋错满盘皆输,不仅自己的命,兄弟的性命都笈笈可危。这样想来,能看出些门道的莲夏也不算笨,但和她那个将天下世事看在眼中的精明师父比,她就像是青空白去下的小小沙砾了。 唐珏带着莲夏翘了一天的琴课,教她暗器飞刀之类,唐珏也一直觉得叶离之前太过宠她,什么正经物什都不教她,今日瞧她躲暗器的射手却觉得小丫头底子还成,是块还不错的木头,敲凿个两下兴许也能有些样子。便着手教她耍些小招。倒还真不是故意翘了这一天的课。 结果就是,莲小夏于第二日被洛师父打了掌心,还要辛苦练琴。何其委屈。 唐珏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地望着洛师父,心里总觉得这厮是故意在给他下马威看,颇不舒服,一双眼睛就紧盯着她,像要把她盯出个洞来。盯着盯着突然想到,这厮是从堡外请回来的教习琴师,也是不会用唐门轻功的,她有没有可能是屋顶上的那个贼子?转念又想她好像只司琴艺擅茶道,这样的女子在江南的城里必是大家闺秀,怎么看都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并不会武的样子。她的动作轻柔地让人觉得像绵软的空气一般,或许江南女人都这般柔弱无骨吧。 但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是他漏看了什么吗?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心烦得紧,拍了面前的桌案就出了门了。 而洛师父似是不在意,浅抿了口茶理了理衣袖缓声道了放课。 莲夏本就不擅琴的,师叔莫名其妙的拍了桌又没好气地拂袖离去,洛师父又是这般冷淡,在她想来只以为是自己的琴艺实是差得让人听不下去了,心里好一阵难受。洛师父瞧见了莲夏的表情,也没多说什么,只因事实也差不多就这么个情况,她天天听莲夏练琴,小半月来无一点长进,她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至于唐珏的反应……她敛了敛衣袖微微蹙了蹙眉。莫不是他真个看出了什么?
【捌】
洛阳城斜阳脉脉洒在屋宇之上,一派和谐景象,黑衣蓝带的人坐在客栈阁楼里抿茶沉思,偶尔想起些什么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轻轻比划着什么。眸中的光芒转瞬即逝。这场暗杀必须做得干净利落,若留下一丁点痕迹都有可能让整个唐家堡覆灭。上头的人,打得如意算盘当真是不错,拿了钱财不说,还能再利用暗杀佞臣驳得一个好名声,再怎么说这样的暗杀任务只有唐门敢接吧,说不定还能捞一批军火,大赚一笔。做得好或做得不好,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其实,世上大多数事都有极大的危险性与极端性。但同时,也无法避免这样的情况。这些事对叶离来说诚然是没什么所谓的。看多了,想多了,明白了。不过也就那么回事了。他见过太多的黑暗,所以他也在黑暗中慢慢习惯了,突然想到莲夏。
那时候……收她为徒时……她笑得干净。是那样的笑容让叶离觉得温暖,所以即使她看起来不一定算得上是聪明过人的孩子,他也很乐意在不知她底细的情况下冒险收她为徒将她带回唐门亲自孝习。有时候,尽管叶离嘴上总说她笨,心里却是对她这些单纯简单的行为甚为欢喜的。莲夏于他而言,有时就像是耀亮黑暗的一道暖阳。叶离微微勾起唇角,轻舒口气,食指轻敲桌面,这次回去,他想再看看他的“阳光”。
可,这次的任务……漏洞,在哪里呢?
思绪慢慢牵引回来。刺杀对象身边总有高手存在,时刻护卫,难以涉足其中,就算易容混入护卫队中,也只可能造成局部混乱,再者,出于手法,出于相似度和被查觉怀疑的时间来讲,易容所能维持的最佳时间,很短。若换作夜袭的话,主客场的地理不利因素也不小。漏洞,到底哪里有可以钻入攻克的漏洞呢?
叶离心烦地皱了皱眉。
“下雨啦,唉呀这天气真是一会儿一个样,天灾似的。”外边传来妇人不耐烦的抱怨声,叶离打开窗想透透气,微凉的雨丝飘落到脸上,对于这些织布的妇人来说,突如其来的雨倒真是场“天灾”了。瞧着她们忙碌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朴实安宁的小老百姓生活是当真舒心,不过这场雨对于那些个伞商,卖竹笠蓑衣的,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又可以捞上一笔了。
这场“天灾”倒也是有趣地映射了事物的两面性呢。
“天灾。嗯。天灾……吗?”叶离笑着摇头,手指捻着千机匣上的流苏轻轻念道。看来,这三日后,大理寺卿南下之时,必有一场“天灾”要降于洛阳城外了。这是叶离今日撂下的预言。
第二天夜里的雨越下越大了,灯烛的泪蓄得多了,偶尔能听见细微的“噗噗”声,叶离想,唐家堡里是不是……也在下雨呢?
有些事,却在这样的天气里变得简单易行很多。例如,在下着雨的凌晨安静地将大批天罗的机关埋在离城外大路有些距离的山头上,雨声,很好的成为一种自然掩盖;又例如在雨天让惊羽在山泉的源头用追命夺魄将源头扩大。然后再在中间某平面处以粗树拦住部分,蓄成小塘。小塘下往下路去,自然也埋有机关。将两把轻铁剑用铁丝绕上插在树上。叶离记得曾经在哪处见过有记载,引雷,是可行的。但并非人所能承受的,足以让道路崩阻。如今用在此处,倒是能意外干净利落解决不少棘手的事呢。只要引到雷根本无需自己动手便可将泉路封住,完全没有一丁点人为迹象。
届时,只要在树下安排好机关摧毁阻泉的树干便可让水冲下山崖,直直冲击到崖边的巨石之上,滚石自然会沿着一定抛物轨迹下落到大道之上。无论是冲下山崖的水,抑或是滚下去的巨石,都足以让那一队人马丧命而不被他人知晓。恐怕在这样的安排下。那个大理寺卿想要躲过这一劫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那天雨还在下,洛阳府衙内收到线报,大理寺卿的仗队在城外被滑下的山体急泉埋在了地下。
这下好了,连安葬都一道免了。晚些时候修修路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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