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By 夕阳樱花
日出之地，
少年风流尽欢；
桃花树下，
许谁一世繁华？
——题记
在青城这个位处北方边境的小地方，却种了一大片桃花。
无人知道这桃花从何而来，只是有传言是上古时期某位神仙所种。
然传言终归只是传言。
而每年的桃花节，总会有善男信女来此求缘，这也为青城带来一笔财富，倒没人再过问了。
只是这桃花开的时节却和别处不同。
一般是春后才开的桃花，青城的却开在深冬。
颜色也不大一样。
一般都是粉色，偶尔有些白边。
青城的桃花却像血染的一般红，夜晚狂风呼啸而过的时候似乎有人在抽泣。
但这并不影响游人。
他们照旧来访，吟诗品茗，雪天赏桃，互诉衷肠。
于是又有种传言，说这青城的桃花乃神界的碧桃，是俊【shun,第四声】帝最喜欢的，后来一位宫人不小心打落桃子，才成就了这片桃林。
其实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受益的都是青城，这只是招来更多的游人而已。
才入冬，就已经有好几家客栈挂上客满的牌子。
茶楼里，远方的游客正高声谈论着。
“听说，这次青城要搞些新花样，将名动京城的花魁都请来了！”
“哦？是吗？我倒是听说皇室似乎对此也很重视，皇上最疼爱的小公主也要过来呢！”
“那岂不是说雷厉风行的大皇子也要过来？！”
“不会吧！本来以为可以好好的放松下，不用看那大皇子的眼神的！”
“哈，瞧你那样！说的大皇子就跟吃人的怪兽一样。”
众人笑骂着。
“皇······大哥，都跟你说了要温和一点。看吧！你把他们吓得连节日都不敢过啦！”在茶楼的角落里，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在收到兄长警告的眼神后，立刻改口巧笑道。
对面的男子着一身蓝衣，头发随意用发带束着，只是低头品茗，不曾开口。
少女吐了吐舌头，自讨没趣，便留意起茶楼的客人。
“老板，来壶酒。”在这喧嚣的茶楼里，有道清冽的带着寒梅香的声音说着。
这吸引过少女的视线。
一位青年站在柜台前，如墨的长发用白色的绸缎系着，如山般冷峻的眉峰，整张脸犹如最优秀的雕刻师用白玉精雕细刻出来的，不，也许最出色的琢玉师都做不到。
可是，这样一个本该伫立于众生之巅，傲视群雄的人，双眸却深沉的不见底，消失了一切的光，满目沧桑。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少女的视线，朝角落看来。
少女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觉得有些尴尬，与青年的视线对上时，心里一阵不舒服，但对方很快的又收回了视线。
“公子，您的酒。”掌柜的一手将酒壶递给青年，一手接过青年手中的银子，毫不拖泥带水。
“公子慢走！”在这声道别中，青年离开了茶楼。
少女收回了望向青年的视线，转头继续和兄长打趣，“我还以为这世间没有能及得上大哥的人呢！没想到真有人比你更出众。”
少女等了会却不见兄长回复，抬头去看，却见兄长竟怔愣的望着茶楼门口。
“哥！回神啦！”少女伸手在兄长面前挥了挥，表情夸张，“你不至于这么关心人家吧！”
蓝衣男子恍如惊醒似的，片刻后沉声道，“叶子，我们走吧。”说完先行离开座位。
姬叶紫收拾好包袱，追上兄长时，正看到他在向掌柜询问那名青年的事。
“你要打听他做什么？”老板一脸警惕的盯着面前的男子。
他正想开口，姬叶紫已经笑嘻嘻的接过话头，“哎呀，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位小哥长得有些像我家兄长的故人，这才向你打听的。”
老板一脸怀疑，道：“你家兄长是谁？”
姬叶紫笑着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就是你面前这位，当今大皇子姬 少昊。”
老板闻言大惊，却很快恢复冷静，态度坚决的说：“不可能。”
叶子急了，说：“我们真是皇子和公主！”说罢竟是要去拿皇帝御赐的玉佩。
老板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身份，看你们的气质就知道你们来路不凡了。可那位公子绝不可能是您的故人。这次我便不收钱了，请好走。”
前一句是对姬叶紫说的，后一句却是对少昊，第三句直接送人了。
这让此刻站在门外的小公主郁闷了好久。
少昊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别在意，“你不是说要吃遍青城所有的美食么？那最好快点。”说完径自离开。
“哎！哥，等等我啊！”姬叶紫连忙跟上。
青城以桃花闻名，这小吃自然也以桃花为主料。
桃花茶、桃花饼、桃花膏、桃花蜜等，有不下数十种。
其中以桃花酒为最。
桃花酒却又有很多种类。说得出名就有十几种。
最出名的当得是“桃花酿”。
虽然最出名，可却是传说中的酒，无人真正品尝过。
因为酿那桃花酿的正是俊帝。
但是一位老妇根据祖传遗留下来的残方，酿出来的桃花酿，虽比不过俊帝，却足够将青城，乃至整个天下的名酒都比下去了。
可想而知，俊帝亲自酿造的酒，说佳酿还太寒酸了。
少昊是个爱酒之人，现下自是到了那老妇的后人开的酒楼——也是青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前。
叶子估计早就四处觅食去了，反正有影卫跟着，倒也无所谓。
想着少昊安心的进了酒楼，叫了坛“桃花酿”。
冰镇到恰到好处，初入口的微冰，淡化了桃花的苦涩，之后酒的醇香就从喉间涌起，留下的甜味刺激着味蕾，层层回味。
他不由得大喊一声“好酒！”，又继续慢慢的品。
却突闻一阵笑声。
该怎么形容呢？事后少昊想了很久，只好说：就像是春天来临时，冰河开冻，万物复苏，风吹过草野晃动野花，百鸟齐鸣。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词穷，总之那种滋味很熟悉。
少昊回头便看见了那个人，那个在茶楼里见过一面的人，那个他觉得非常熟悉的人。
只是此刻青年却有些不同，茶楼里看见的青年是冷漠疏离的，现在却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眉宇间嶙峋的山势早被消去，不见光的眼眸却像一泓清泉，浅、柔、澈，溢满笑意，整个人变得生动起来。
少昊突然觉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对方见他在打量自己，渐渐的停止了笑，一双凤眼此刻被如水的温柔溢满，薄唇微微勾起，道：“阁下说这是好酒，不知这酒好在哪里？”
少昊把他之前品酒的感受说了一遍。
那青年点点头，道：“不知阁下是否知道这酒的来历？”
少昊表示他略知一二。
青年稍微思量，沉声道：“市井传说虽不全是虚假的，但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青年随手拿过桌上的酒盏，抿了一口，继续说，“俊帝平生有三大爱好——酿酒、弹琴、打铁。铁匠铺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纪念铁匠少昊——也就是俊帝——而如此命名的。少昊锻造的神兵多数被他毁了，只有少数赠与交好的人。他琴技虽学自父亲，却只学了那么几年，剩下的全是他自个儿去琢磨，才弹得一手绝世好琴，据说能让大地回春、百花盛开、百鸟齐鸣。——这不奇怪，他本来就是百鸟之王。他酿酒，这倒是没人教他，小时他自去偷酒，王宫里多的是美酒，后来他被变相流放，走遍天下，尝遍美酒，又弄得许多酿酒的方子，这酿酒的技艺就成熟起来。”
“他酿过很多种类的好酒，几乎每坛酒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者是为朋友的一句话。——不要不相信，他的确有过几个朋友，这实属难得，虽然最后他们都死了，他也就再没酿过酒。而且是他第一个想到冰镇这法子的。”
“‘桃花酿’这酒，以桃花为主料，还佐以其他许多奇珍异果，用万水之眼‘归墟’的水酿造，封入极北之地‘北冥’的冰层下数年，又埋入日出之地‘汤谷’的扶桑树下，等要取出喝时还需迅速注入‘北冥’的冰雪融水，如此方成。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十分繁杂的。不说对酿酒工艺的要求，单说准备齐原料就够麻烦的了，这世间也只有少昊才能酿成。”
“我之前说过，他酿的每一坛酒背后几乎都有一个故事。这坛酒背后的故事便是来源于他唯一的知己——青阳。”
青年看到姬 少昊惊得目瞪口呆，似乎对他的表现挺满意，抿了口酒，又继续说下去。
“事实的确如此。传言少昊的黄帝轩辕的长子，姬姓，又称青阳氏，可他其实是高辛氏。他是高辛少昊，不是黄帝的长子，更不是青阳。”
姬 少昊听到这话，想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但他始终没有开口，他觉得喉咙发紧，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说事实就是如此，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姬 少昊觉得后背发寒，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触一个惊天的大秘密，理智告诉他一定要逃离这个青年，否则残酷的真相就会浮现出水面，到时候他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美好的一切！可是心底的那个声音说一定要听他说完否则就会后悔永生永世！
青年似乎没有注意到姬 少昊的情绪变化，继续不动声色的说着：“真相就是，高辛少昊与轩辕青阳是千多年的好友和知己，对于生在他们那种环境下的人来说，有个朋友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知己，甚至于异国的兄弟。轩辕国与高辛国，始终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当他们是高辛少昊和轩辕青阳时，他们就是将来在战场上要一决生死的敌人；而当他们只是少昊和青阳时，他们就是能随时把生命交付，把酒言欢的好兄弟！看似如此的矛盾，其实很简单，一切只是被这国家给束缚住了，若他们抛弃这层枷锁，相信也不会有后来的事，说不定现在还是神农、高辛、轩辕三国分立的时候。但是相信在他么二人的合作下，不会有太激烈的战争。”
“可是他们没有。轩辕青阳想要的是保护他的家人，而高辛少昊想守护的是整个天下！这就注定两人的对立。”青年似乎有些感叹，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桃花酿’起源于一个桃花之约，而这约定长达数千年。他们生在帝王家，身为轩辕黄帝的儿子和高辛的未来君主，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宿命，惺惺相惜却又不得不自相残杀，所以这天，他们谈到了这‘桃花之约’。”
“日出之地‘汤谷’，生长着一棵万年扶桑，当年少昊被变相流放看守汤谷，他在这扶桑树下埋了数坛美酒。他醉卧在酒坛中，青阳便长乘重明鸟，偷溜出轩辕，来此看他，陪他喝酒。”
“这日，少昊有些醉了，忽而对正闷声喝酒的青阳道：‘我们打了多少年了？’
青阳疑惑他突然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如实回答：‘两千八百多年了。’
‘是么。’少昊回了一声，闭上眼，似乎睡了去。
青阳等了一会，不见问话，便打算离去。
这时，酒坛中传来少昊沉闷的声音：‘他日我登基为俊帝，你为黄帝，我们就要在沙场上分出个胜负了。若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这酒坛中；若你死了······’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还在斟酌。
‘若你死了，我就用你的骨做成我的王座，日日坐，夜夜坐，坐到我死····· ·’
青阳觉得有些好笑，想说‘这是你的报复心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少昊便把剩下的话接了上来，让他无言。
他说，‘这样，我就给了杀死你的那个人最严厉的惩罚，让他永不能寐！’。
青阳沉默了良久，始终不知该说什么，便乘上重明鸟，正欲返回，忽听到少昊清悦如鸟鸣的声音道，‘青阳！你给我好好活着！来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用它酿成一壶酒，埋在这扶桑树的底下，等你和我一同共饮！一醉方休！’。”
青年忽然笑了，笑声中有一缕苦涩，“可是那年，青阳没能赴约，因为他在前一年的夏末死了，正是秋天将要来临的时候，在少昊的面前，死了。”
青年端起酒杯，却没有饮，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过去传来的，“青阳死前，紧紧抓住少昊的手，眼神定定的看着他，不肯放手。”
“少昊哑着嗓子说，‘还记得当年神农大军压境，你乘风而来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袍对我说你就是少昊吗？那么今天，我同样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就是青阳，青阳就是少昊，少昊就是青阳。’青阳这才柔和了眼神，带着释然的笑，走了。”
“可是其实，他并不安心。因为他知道，少昊选择的这条王道，是注定只能一路走向黑的，他注定孤独。如果他自己走了的话，少昊一定又会回到那种一个人的孤独寂寞的生活，他真心不希望那样，可他再也无能陪他了。”
“那年桃花盛开时，汤谷的扶桑树下有一个人，身穿一件白衣，膝上放着一把凤凰骨做的七弦琴，旁边放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那人弹琴，曲声忧怆，百鸟齐鸣，唱的却是挽歌。了无人烟的汤谷第一次这么热闹。汤谷的水面上静静的浮着一台水晶制的棺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人，蓝衣、墨发、玉冠，表情安详，就像只是微眯着眼在欣赏琴音罢。可他知道，青阳再也不会陪他一起喝酒，一起大笑，听着他杂乱无章的琴声而默不作声，听他抱怨甚至癫狂大笑而静静陪伴·····”
“这世间，再无青阳。”
“一曲毕，他摔断了琴，沉入湖底。他转身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抹桃香便四溢开来。抬手，仰头，酒水匆匆流入他的口中，本是甜蜜的味道，却变成了苦涩，像是一坛醋。他又给沉睡在水晶棺材中的人灌酒。淋漓而下的酒水模糊了青阳的眉眼。他觉得眼角涩涩的，温热划过他的脸颊。他觉得这是他酿过的最苦的一坛酒。”
“随后，他将所有的酒全给拍碎了。其中有些是青阳生日宴上他打算送的。”
“那之后，没人记得少昊应是什么模样，只记得俊帝的冷漠寡言。”
“谁都忘记了那个笑得比阳光都灿烂的青阳，还有冷面的轩辕青阳。”
“轩辕青阳从此成为一个遥远的、难辨真假的传说。”
青年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随后便沉默了。
这般无言的沉默，连空气都凝结，姬 少昊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觉得他快疯了。
姬 少昊感到有些不能消化，他自小接受的教育被颠覆，他一直以为的真实，居然是虚假的谎言。他沉浸在自己杂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到青年沉默的探究的眼神。
他突然听见青年笑了一声，然后转头，是青年隐忍到连泪水都逼出来了的笑容。
后者似乎碰上什么好笑的事，全身轻颤，注意到他的视线，才用水晶般的眸回望：“喂，你当真了？还真是好骗啊。几千年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说完还心情愉快的打了声口哨。
姬 少昊虚弱的笑了笑，没有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青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似的，扬了扬眉梢，道：“我叫清晨，啊，就是清晨。你呢？”
姬 少昊忍不住想要吐槽这听起来就很假的名字，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叫少昊，姬 少昊。”
话刚出口姬 少昊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青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兀自沉浸在思考中，喃喃着这个名字，轻声嘟囔：“啊果然传闻都是假的。我就说嘛······”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姬 少昊听不清，便出声询问，“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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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30 20: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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