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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元] 【热血高校/CZ】This World Is Yours(摩时)BY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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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7 07: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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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碎碎念 废话很多不适者请直接跳过
这是去年十一月开始挖的坑。。放过来这里只求同好并且鞭策自己不弃坑QVQ
其实三年前就萌上了鸦零 那时候由于各种外力因素导致很快就爬了墙 去年因为勇魔偶然间又蹲回了这个巨深无比的坑
无论是热高前传还是CW都赞到爆啊啊啊!!!!!不良少年什么的!!!!!最!!!喜!!!!欢!!!!!了!!!!!!!(大喘气
CZ1里被铃兰第一夫妻萌得喘不过气五脏俱裂 于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圆满多摩雄和时生在三年级之前的故事 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伴 到老夫老妻不离不弃又温馨治愈的日常 于是四个月前脑洞一开就写了文 现在再回头看发现有很多的BUG和不到位的地方 这篇的前半部分也已经义无反顾地变成了黑历史。。还请多多包涵
最后吼一句 热高真的很棒啊啊啊啊啊没看过的请一定要去看!!!!!!!!!!

以下正文
THIS WORLD IS YOURS

【一】
“A班,芹泽多摩雄。从今天开始,这个班,我收下了。”
个子不高甚至可以用矮来形容的少年,略长的刘海乱七八糟地散在额前。站在讲台前,微皱着眉,神态淡漠语气平静地宣布出铃兰一年级新生大会上的自我介绍,语毕满堂哗然。
“喂喂,别开玩笑了,你这小不点——”
一个梳着背头的男生掐掉手中的烟头率先站起,一脚踩上课桌顺手抄起书包就砸了过去,却被少年单手稳稳接下,歪了歪头一脸漠然,视线失焦般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然后一个用力把包甩在地上。
“……别乱丢东西。”
“小瞧老子吗?!宰了你哦!!!”
那男生恶狠狠地撞翻课桌冲到芹泽面前,揪起他的领子便一拳打在那张相当清秀但神态冷淡的娃娃脸上。少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依然皱着眉,抬起胳膊摸了摸刚才被打到的脸颊,然后慢吞吞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嘴角缓缓扯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诡异微笑。
“啊,好痒。”
“你他妈少瞧不起人——”
被对方的态度彻底激怒,正准备举起拳头进行二次攻击,却在这一秒腹部受到痛击整个人狠狠地飞了出去,在水泥地上摔出好几米直到身体某处的骨头撞在桌椅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痛痛痛痛痛痛……该死……”
被芹泽一脚踹飞的男生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试图挣扎起身,然而却被胸腔里贯彻心肺的剧痛逼得呛出一口滚烫的鲜血。他完全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瞬产生了如此骇人冲击的爆发力,竟会是来源于那个身高连170都不到,并且始终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少年。
【混账……怎么会……啊啊……好像……肋骨断了……】
一边含混不清地咒骂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旁边的新生们没有一人上前扶起或是反击,全部惊愕不已地盯着伫立在讲台中央的芹泽。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家伙依然保持着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嘴角挑起的笑意明显加深,清秀稚气的脸上完完全全被一种猎物得手时的兽性所占据。他缓慢地扫视了一遍众人之后却突然敛起笑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皱着眉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走出大厅。
在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过了整整一分钟,铃兰一年级新生们才集体长松了口气,有些人甚至直接瘫软在了座位上。
“真是不可置信哪……”
“是叫芹泽吗?那小子……根本就和怪物一样嘛。”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

浑身散发着无比耀眼的光芒,单单一个眼神就可以用君临天下来形容的——

——百兽之王。


然而,大概是座位靠比较近的缘故,全体新生中只有辰川时生一人,听清了嚣张的小狮子在临走前的那句自言自语。
他说的是:
“好饿。”

“……好饿。”
真的好饿。出了学校之后,芹泽摇摇晃晃地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攥着口袋里那枚已经被快他焐化了的50日元硬币,不知道何去何从。
【真该死,这么点钱连个大福都买不起。我只要吃碗白米饭就好……混蛋。】
从前天晚上起就什么都没吃过了,那天中午还是去快餐店蹭的霸王餐,结果差点和店家大打出手,由于蹭了饭底气不足,最后还是逃了出来。
“啊啊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秀气的面容扭曲起来对着空气发出低吼,眉梢又紧紧拧在了一起。芹泽心底盘算着要不要再去什么地方蹭个饭或者直接找个居酒屋老板干上一架收为小弟,以后就可以衣食无忧了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余光一扫竟在路边看见了一袋被丢掉的面包。少年立刻瞪大了眼睛喜形于色。
“噢噢噢噢!!lucky!!”
完全没有顾及路人像看流浪汉一样的眼神,他几乎是用扑的把那袋面包抢到手里,直接扯开包装就开始狼吞虎咽,几口之后就被噎住,只好停下来用力锤着胸口。
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伴随着机车引擎熄灭的声音,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喂,芹泽君!”
被叫到的人有点茫然的转过身,同时努力的做着吞咽的动作。那是个把白衬衫扎在学校西装裤里的少年,站在摩托边正在取下头盔,露出了一头凌乱的黑发。在那乱蓬蓬的头发之下,是一个眯起双眼,真挚灿烂的笑容。
“你是……谁?”
芹泽终于成功地把食物咽了下去,一脸怔怔的表情望过去,手里还抓着那袋丢人现眼的面包。他看着那人把铃兰的黑色制服搭在肩上向自己走过来,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黑发少年无比开朗地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伸出右手。
“初次见面,辰川时生。和你一样,也是一年级A班的。”
“……是吗。”
芹泽盯着那张笑脸看了几秒,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后便低下头又咬了一大口有点发硬的面包。时生倒是毫不在意对方略显冷淡的态度,收回手的同时目光在被芹泽拿着的包装袋上掠过,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
“话说回来,芹泽君。这个……已经过期了吧。”
“啊,那又怎样。总归还是可以吃的。”
矮他大半个头的少年习惯性地皱起眉,含混不清的回答着。他不以为然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结果又被噎住。时生很自然地从包里摸出瓶装水,拧开盖子递到他手里,那家伙大概是被噎的连“谢谢”都说不出来,直接抓过瓶子就往嘴里灌,却由于喝太猛被呛的狂咳嗽不止。
时生看着芹泽狼狈不堪的样子几乎要笑出来,但还是走到身后给他拍背。等到他差不多呼吸顺畅之后,再次绽开了清澈干净的笑脸,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呐,我说啊……我请你吃饭吧,芹泽君。”
“——哦?!”
少年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之前一直皱着眉的漠然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欣喜若狂几乎要蹦起来的架势。
“没听错吧……你说真的?!”
“……啊。”
时生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大的反应,愣了愣点点头作为回答。少年却像是语言中枢突然受刺激一般爆发出一大串欢欣鼓舞的提问。
“可以吃多少?”
“……多少都可以。”
“能吃饱吗?”
“……吃到饱为止。”
“那我能吃肉吗?”
“……当然也可以喝汤。”
“我不要喝汤。喝汤又喝不饱。我想吃肉。”
“……”
【这家伙……究竟是饿了多久啊……】
时生无奈从芹泽手中拿过过期的面包袋扔到路边,把安全帽戴在头上扣好,跨上摩托启动了引擎。然后拍拍机车的后座,用一种温和又轻快的语气说道。
“快上来吧,老大。”

端正的五官上半部分逆着阳光,淹没在头盔和乱发的阴影下。芹泽只看清了那个露出了两排洁白牙齿的,灿烂到眩目的标志性笑容。

时生在经过了一番严谨慎密的思考之后发现最适合芹泽的还是自助餐。但在一个小时之后,这位少爷感到了深深的后悔以及后怕。
出于礼貌时生拿了一盘水果沙拉和一个寿司拼盘慢条斯理地吃着,不过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给被噎住的小饿鬼拍背和递水,这几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无限循环。芹泽却是毫无自觉地一趟又一趟跑来跑去地拿食物。在把整个餐厅的所有料理全部吃了个遍之后,他认真总结出了“果然还是烤肉最好吃”的结论。于是他干脆直接锁定了供应烤肉的柜台,像是被上了发条一般,每隔五分钟就跑过去装满满一整盘。当被拿空的时候,少年会两眼无神紧皱眉头地杵在柜台前扎地生根,浑身上下散发出气压极低的怨气和杀气,直到盘子再次被新一轮的烤肉装满,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期间芹泽突然良心发现,叉起一大块肉递到时生嘴边,笑嘻嘻地说道。
“尝一下吧,这个超棒的。”
“不了谢谢。我不饿。”
“啊,真可惜。”
少年完全没有再客气下去的意思,收回叉子一口咬住那块肉,嚼得满嘴流油。时生扶了扶额心想这家伙的胃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啊该不会是基因重组了吧,思绪却被一声饱含了痛苦和沧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的“时生……水…………”所打断,只好认命地站起身去拿饮料。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与其说是请客,更像是受迫害的过程中,辰川时生和铃兰一年级A班(自称的)老大之间的关系,成功完成了从“芹泽君请随便点不用客气”到“求你别再吃啦多摩雄!!服务生都哭起来了!!”这样微妙的转变。

第二天一早在学校再见面的时候,芹泽由于终于吃了一顿饱饭气色很好,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到教室前,却被三个一脸凶狠说话拖着长音的男生挡住。
“芹泽!你这小矮子,昨天相——当——嚣张嘛!”
“把A班给你这种事,老子可不答应啊——”
“混小子,宰了你——!!!”
为首的那个男生叫嚣着便一记直拳打了上去,芹泽一脸困惑地掏了掏耳朵往旁边靠了靠,然后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稍一使劲一个反手就把他过肩摔出去老远。那男生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又向芹泽扑过来。少年皱起眉咧开一个危险的笑,抬起腿,对着最脆弱的腹部恶狠狠地踢了出去。对方惨叫一声重重撞在墙上,鼻腔一热,一股带着甜腥味的暖流直冲进嘴里。
另外两个男生见状,都想偷偷溜回座位。芹泽却没有任何放过的意思,转过身扳住其中一个人的肩直接把他摞倒在地,一步跨在他的身上,对着心口便坐了下去,在对方窒息的前一秒再轻轻松松站起身,抬起眼慵懒地微微笑起来。
“我啊……”
紧接着一拳掀翻剩下的最后一人,揪着衣领把那人从地上拎起来,额头抵上额头,眼中流露出野兽般将对手撕咬噬尽、收敛不住的凶光。
“——最讨厌别人说我矮了。”

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气氛下,某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还是没忍住,很不给面子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一听到这个声音,芹泽立刻像丢破玩具一样把手里拎着的人丢到一边,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掸掸衣服,环视一遍全班之后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大大咧咧地开了口。
"哟时生,昨天晚上真是太爽啦。"
所有的视线在这一秒全部集中发射在那个白衬衫少年的身上,鸦雀无声随后便是一阵掀翻了天的起哄和哗然。时生整个人天打雷劈地僵在座位上,简直想把那张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特别得意的娃娃脸按在墙上撞。
【芹泽多摩雄你脑袋是钝的吗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寡廉鲜耻的话是要闹哪样我不认识这个白痴啊!!!】
脸红到耳根的少年咬牙切齿地走到芹泽面前,一把把他拖到墙角,在经过一番面部神经扭曲后努力挤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脸。
“多摩雄,你这是干嘛?”
“打招呼呀。”
对上那又茫然又无辜的眼神,时生在心里嚎啕着【谁家打招呼的方式长这样啊!】却没法发作,只能继续摆着一个温暖无比的微笑循循善诱道。
“你下次再这样,我可再也不会请你吃饭了啊。”
这句话一出口时生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视线中那个仰视着他的少年又一次紧紧皱起了眉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怔怔地盯住他。
“胡说的吧……时生……怎么这样……”
“……啊不是不是!!多摩雄你听我说……”
时生一下子就后悔了,抓着脑袋拼命想着安慰的话。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面前这个家伙的性格怎么会这么极端,极端到近乎变态。一秒前还是止不住满载杀气、大有一统天下之势的幼狮,下一秒就会变成眼下这个一脸委屈懊丧的小无赖。
【——不过这样也蛮可爱的,让人想摸摸头……】
干!好丢人!!
时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结果发现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顿了一下后干脆顺势揽过对方的肩,在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还没吃早饭呢吧。学校旁边有家不错的拉面馆,要去吗?”
没等听到那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整个人就被芹泽用蛮力拽出了教室。
“诶怎么……”
“快跑,老师来了。我好饿。”

于是,辰川时生翘掉了升入铃兰后的第一堂课,坐在一家奇小无比的拉面店里,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上被对面埋头进食的大型猫科动物溅了一身的汤汁。

“喂,多摩雄。你是为了什么……才会来铃兰?”
在芹泽吃饱喝足长长打了个饱嗝之后,时生提出了这个有点烂俗的问题。
“啊,这个嘛。”少年漫不经心地抹了抹嘴,“因为我家太穷,只有这里愿意收留我。”
听到有点出乎预料的回答,时生轻轻笑起来。芹泽立刻不满地皱了下眉,一脸严肃。
“什么啊,不要瞧不起穷人啊,我很强的。”
“是没错……”时生看了一眼桌上摞成半米高的最大号拉面碗,眯起了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强到吓死人哪,多摩雄。”
芹泽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继续说了下去。
“传说中的制霸,我倒是没什么兴趣………但是,那铃兰最高处的风景,无论如何,都想看看啊。”
少年的视线沉沉地定在空气中的一点,眼中有宛若兽类般、凛冽无比的光芒一闪而过。
时生抓了抓头发有些黯然,心想这真是个有趣的理由。反观自己,那曾推动着自己来到铃兰的原因,与之相比,真是相形见绌了。
芹泽抬起眼觉察到对方情绪上细微的变化,正想开口询问,却被时生抬起手打断。
“打扰一下,老板。三号桌买单。”

等两人勾肩搭背地回到班上,又在门口被一个小时前挑衅的三个男生堵住。与之前不同的是,三个人放肆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就在芹泽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为首的说话了。
“芹泽,按照铃兰的规矩,强者为王,我们输了。”
“所以,请带领大家,制霸铃兰吧。”
“……啊?”
芹泽完全没听明白,挑起眉毛,一脸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搭着他肩膀的时生。后者却是答非所问地回给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颜。
为首的男生脸上刚被芹泽打的血迹还没擦干净,配上真挚无比的神情显得有些可笑。他伸出拳头在少年的胸口用力锤了一下。
“A班还拜托你多多关照了啊,老大。”
芹泽愣了几秒之后面部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走进教室,整整一个班的不良少年们全部恭恭敬敬地对他行注目礼。在全班同学的视线汇集的焦点中,他向来漫不经心的眼神渐渐专注起来,然后挑了挑嘴角,笑了。
那是个集王者之气于一身,沉着内敛的笑容。
时生下意识地想捂脸。因为他知道会使多摩雄露出这种表情的,全天下只有一件事。

就像是要呼应时生的预感一般,芹泽在众人瞩目下缓缓蹲下身,非常高兴地从墙角捡起了半根火腿肠。


多年之后,经过千锤百炼的时生获得了一种稀有技能。他可以用比芹泽还迅猛的速度,侦测出方圆十米之内的地面或者角落里有没有食物,然后在那家伙发现之前,不动声色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强制性转身走向相反方向,同时告诉他附近有家很好吃的丸子店我带你去吃。这个办法屡试不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事实是,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芹泽多摩雄出于条件反射而从地上找东西来吃的生理本能。

所以,意识到为时已晚的时生板着脸,像拎小鸡一样把正在啃火腿肠的自家老大拎出了教室。芹泽莫名其妙地傻愣愣看着他。
“时生你干嘛!”
“不要捡地上东西吃啊!大家都看着你呢!”
“哈?但是这个没有过期啊。”
芹泽把皱巴巴的包装扯开来指着保质期给他看,一脸不服气。
“……都说了这个不是重点。好好听我讲话啊多摩雄!”
时生急得想跳脚,恨不得把对方的圆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除了吃的还剩什么。这时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老大,如果不介意的话,把这些都拿去吧。”
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大包还未拆封的火腿肠,没等递到芹泽手里就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开了。
“我也有——老大尽管拿走吧!”
“我还剩一筒薯片,请不要嫌弃!我明天再去买!”
“老大!我还有热乎的鲷鱼烧……”
芹泽看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眼睛都发直了,一分钟不到就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包装堆了个满怀,嘴里不知道被哪个殷勤的小弟塞了个水煮蛋。时生看着这一幕匪夷所思地抓抓头发,在心里说,这个班没救了。


就这样,开学两天之内芹泽便顺利稳坐A班第一把交椅。偶尔会有几个BCD班不知好歹的家伙来挑衅,少年就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把对方揍的满地找牙。末了拍拍手掸干净碎屑,高高兴兴找几个小弟围一桌打麻将去了。这时候,时生就会任劳任怨地把那个被打趴的家伙从地上扶起来,扛到医务室上药,同时语重心长的告诫几句。
“你啊,要打架也别找多摩雄呀。你看,摔断脊椎可是很痛的。以后还是找别人去吧。”

有的时候也会有手下肿着半边脸跑来向芹泽告状。
“老大,对不起,我被C班的铃村打了。”
“啊,了解。”
少年半睁着眼睛一脸困倦地点点头,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时生用竹签戳起最后一个章鱼丸子塞进他嘴里,拿起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跟在少年身后出了门。
来到C班门口,先是时生探个头进去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们找铃村君有点事。”
浑然不知的铃村应了一声,晃着膀子走了出来。
芹泽等在门口,皱着眉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就是你啊。”
没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一记上勾拳就准确无误地挥了过去。可怜的铃村同学都没还看清芹泽那张眉清目秀的娃娃脸,便直接飞出去把墙上的玻璃窗撞了个粉碎。少年双手插兜,踏着一地的碎玻璃走上前,一脚踩中那正在发出痛苦呻吟的胸口,蹲下身看着对方。
“我说啊,别给我们班的小子找麻烦。我会很困扰的。”
然后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走了。站在一旁的时生赶紧上前把铃村同学从玻璃渣里拖起来背进医务室。
简单包扎一番后,被打掉了两颗牙的男生捂着脸哀怨地问时生。
“刚才那个怪物……就是芹泽多摩雄?”
时生想了一会儿,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得又好看又温暖,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
“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啦。多摩雄——可不是什么怪物啊。”


【二】
可惜的是,在任何一个集体中,都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唱反调的家伙。就像是无论时生怎么努力,在A班就始终有一个人,视芹泽为骨中刺眼中钉。而他对少年一直以来的厌恶和反感,是来源于学期初新生大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轻描淡写一脚踹断了肋骨的难堪与不甘。
这个人,是户梶勇次。

“切,没脑子只会打架,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不远处的芹泽打麻将又输了钱,无比懊丧地撇着嘴,清秀的五官皱成一团。时生放下牌搂住他的肩,爽朗地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少年立刻睁大了眼睛高兴起来。户梶抽着烟轻蔑地眯起眼睛,舌尖发出一个轻微的爆破音。
“真是蠢透了,芹泽。”
他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少年闻言偏了偏脑袋看了他一眼,又无动于衷地转过头去继续和时生聊天。倒是很快就有几个男生气愤不已地围了上来。
“你这混账,刚才说什么呢??”
“你他妈有种再重复一遍试试看!”
户梶笑了笑,对着他们的脸慢悠悠吐出一口烟。
“我说你们,是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愿意跟着那个白痴的呢。”
“混小子,老子非撕了你的嘴——”
“……正巧,我也这么想。”
针锋对上麦芒,户梶掐了烟站起身准备动手,两个人的距离却硬生生被冲上来的时生隔开了。
“你们都给我冷静点。好吗。”
依然是温和谦恭的笑脸,不卑不亢,干净的嗓音里带着无法违抗的命令。然后他回过头,清澈的黑瞳不含任何笑意,平稳地直视着户梶勇次的眼睛。
“要是再听见你这样说多摩雄的话,就不会放过你了啊,户梶君。”
户梶被这目光刺的心底一凛,挑起眉梢冷哼一声。
“小跟班,还轮不到你来威胁我。”
这时候芹泽像是看戏看腻了似的打个哈欠,走过来扯扯黑发少年的衣袖,小声说了一句“我饿了时生我们去吃饭吧”然后晃晃悠悠向门外走去。时生慢慢将视线从户梶脸上收回,抓起黑色外套搭上肩头便大步地追上芹泽。
在出门的时候少年停了一下,平静地说道。
“刚才的话,不是威胁。是警告。”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户梶勇次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手心全是汗。脑海里抑制不住地又浮出芹泽那张写满了无所谓的脸,还有那个白衣少年扎眼无比的灿烂笑容。
真是,相当碍眼啊。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那天下午放学之后,时生习以为常地带着“今天表现也很乖”的自家老大去吃晚饭。
看着坐在对面风卷残云划拉着米饭的少年,时生笑得眯起双眼。
“今天是你欠我的第五十顿饭了哟,多摩雄。”
被点到名字的人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用一种又困惑又忧郁的神情紧紧皱起了眉头。嘴角边还黏着好几粒白饭,像极了某种猫科动物。
“时生。”
“怎么了?”
“我好像突然听不到你讲话了。”
对上那无辜的要命的眼神,时生又好气又好笑地拿起筷子敲敲他的碗,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五、十、顿、饭、哦。”
“……真的,什么都听不见。”
“要不要再添碗饭?”
“要!!”
“那多摩雄,今天你付钱。”
“啊,时生,我又听不见了。”

如果两个月前的辰川时生被人形容为“脾气好”,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没脾气”。于是,被芹泽搞到彻底没了脾气的时生抽了张纸巾帮对方擦掉脸上的饭粒,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
“我出去买包烟,马上就回来。你别乱跑啊。”
“……唔。”
少年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立刻又埋头猛吃起来,时生看着这幅样子轻轻笑了。他走到一个服务生的面前,礼貌地一颔首。
“麻烦您,再给一号桌加两份牛肉烩饭,谢谢。”

等时生从杂货店买完香烟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他掏出打火机对着烟头啪嗒啪嗒按了几下,不见半点火星。少年轻叹一口气把烟塞回口袋,转身向小饭馆的方向走去。
“唉,还是去问多摩雄借个火好了。”
“——真寒碜哪,辰川少爷。”
突然叫住了时生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少年抬起头,看到户梶勇次那张在路灯下晦暗不清的脸,带着强烈的嘲讽意味,拦在了面前。
“跟着那种穷酸的老大,恐怕小少爷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在户梶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素未谋面的混混,人手提了一根球棒或是钢管,死死盯着时生。
少年挑了挑嘴角,笑得很平静。
“都是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啊。户梶君,很厉害哦。”
对方眯起眼,抬手打个响指,从时生身后又传来一阵人群压迫而来的脚步声。户梶挑着眼睛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却依然是那恼人的温和微笑。
“非要做到这一步不可吗?”
“给个面子,辰川。离开那个笨蛋芹泽,和我一起干吧。到达铃兰的顶点。”
时生回给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颜。在黑夜里,清澈的瞳中闪过似曾相识的凌厉光芒。
“那你真是找错人了呢,抱歉。”

下一秒,叫嚣声瞬间在耳边放到最大,一拥而上。

当芹泽就差把桌上所有的碗全部舔一遍后,时生还是没有回来。
【真慢哪……】
干脆又问老板要了一碗味增汤,慢慢悠悠喝到见底,依然不见那个白衬衫少年的身影。
【到底跑哪里去了……那家伙。】
少年的眉梢拧在一起,有种隐隐的恐慌感从心底浮了上来。
【……糟了。】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跳起来冲出店门,撞开好几个迎面走来的人,不管不顾地跑上了大街。
——千万不要有事啊,时生。

芹泽找遍了各条町道,踪影全无。直到拐进一条小巷,一种他极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夹杂着血腥气,锈烂的金属,汇聚在下水道里汩汩流出的肮脏雨水,像满天乌云般压抑着胸腔的味道。他从幼年时就被迫习惯的味道。
在小巷的尽头,有一群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地上已经有十几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浸在污水里发出嘶哑的呻吟。
明明是早就成家常便饭的街头斗殴,这一次却是——
少年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在混乱不清的人群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形。
在巷子的阴影里,耀眼到几乎扎得视网膜生疼的,像是敛入了某种光芒般,炫目的白色。
而在那向来一尘不染的颜色里,染进了大片的殷红。

芹泽的瞳孔在那瞬间缩紧,身体最深处的残暴血液喷涌而出。
闸门打开了。

等时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才还把自己围成一圈群攻的家伙已经全部以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眼前唯一站着的,是那个满手鲜血两眼通红的少年。
像一头真正的兽。面向遍地被打垮的对手,眼里满溢着收敛不住的尖锐杀意,重重地喘着粗气,半长的头发凌乱无比地披散在肩上。嘴唇边却扯起一个嗜血般暴敛凶悍的笑。
时生从未见过这样的芹泽。他有些愣住,轻声的唤道。
“多摩雄,你怎么会来。”
少年听到这个声音,神态一下就变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浑身是血的时生,秀气的眉毛又紧紧拧在了一起。哑着嗓子从喉口挤出一句话。
“……是谁干的。”
时生想起户梶的脸,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来,没有说话。
芹泽咬着牙,加重声音,又问了一遍。
“时生,是谁敢这样对你。”
白衬衫被血染得面目全非。时生环顾一遍四周,仍旧没有找到从刚开始干架时就不见了的户梶勇次。于是他摇了摇头轻笑起来,踉踉跄跄走过去,搂住少年因极端愤怒而颤抖的肩。
“别这么凶嘛,多摩雄。只是些拦路打劫的小混混而已。”
对上少年犹疑不定的目光,他对他展露出一个温暖干净的笑容。
“别担心。就算你不来,我也能打赢的。”
“但是时生……”
黑发少年掏了掏口袋,有些无奈的摊开手打断了对方继续下去的提问。
“多摩雄,我钱包掉了。”
“……诶?”
“你刚才没付账就跑出来了吧?”
“啊……是没错。”
“你现在还站这儿是等着老板跑来把你抓走做苦工?”
少年终于恍然大悟,拉着时生的手臂就跑。却由于劲太大拉的对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看着时生跌跌撞撞站立不稳的样子,芹泽想了想干脆直接蹲下身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上来。”
“咦???”
“……我背你。”

就这样,芹泽把时生带回了家。
黑发少年靠在他的背上,不知何时早就因为过度的疲惫昏睡了过去,脑袋重重地耷在芹泽的肩头,发出平稳安定的呼吸。
“时生,你重死了。”
芹泽嘴里小声抱怨着,把少年小心翼翼地从背上卸下来,然后吃力地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放好,长舒了一口气。那人依旧睡得很沉,合着线条清晰的眼睑,嘴角还挂着温和的浅笑。
芹泽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久,终于想起拿来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再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费劲地把对方脏兮兮的白衬衫慢慢脱了下来。在做这些的时候,少年蹑手蹑脚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那人安稳的睡眠。
然后他靠着床在地上坐下,习惯性地眉头皱起,目光控制不住地又落在那张平静的睡颜上。心跳突然就漏掉一拍。
这一晚,向来睡觉睡到雷打不动的芹泽多摩雄,光荣地失眠了。

时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从未经过粉刷的墙壁显得过于苍白,天花板已经有些地方裂开了,好几条深深的裂缝蔓延着爬到墙上。硬邦邦的床板睡得他脊椎骨僵硬。他翻了个身,柔软的被子与皮肤摩擦过的触感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身是裸着的。
他撑着从床上坐起,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疼。背上肩上都被人用拙劣的手法缠上了绷带或者贴着药膏。最可笑的是手臂处裹着的白纱布上,居然被系了一个很难看的蝴蝶结。少年抓了抓头发,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户梶晦暗的脸。混战。没躲开的钝物击打在腰部的剧痛。血融进肮脏泥泞的地面。芹泽在黑暗里杀气逼人的眼神。之前从未见过的眼神。
还有最后,在被睡意吞没之前所感受到的,那个少年的背紧贴着自己的心口,所传递过来的温暖体温。
【这么说……现在应该在多摩雄家里吧。】
正这么想着,一张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娃娃脸从门口探了进来。
“喔,时生。醒了?”
“啊。”少年点点头,仔细看着对方的脸。“你没好好睡觉吧,多摩雄。”
“没那回事。”
芹泽一口否决。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便利袋递过去,里面有两个用塑料盒子装着的三明治。他拧着眉梢面无表情地盯着时生看。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快吃吧,我没什么钱,只能买这种东西。”
时生一下就笑了出来,把三角形的塑料盒打开,满满地咬了一大口。清澈的眉宇间全是温和的笑意。
“谢谢。”
“才不要听你说这个。”
少年不满地皱着脸,背过身向门外走去。顿了顿又说道。
“我还欠你五十顿饭哪。”

时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醒来之前,芹泽跑来跑去地忙了多少事。
先是去打水洗了好久那件脏到不像样的白衬衫,从来不会洗衣服的少年把院子里搞的一团糟。然后又回房间看着那人沉静的睡颜发呆,突然无比迟钝地想起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猛拍一下脑袋立刻翻箱倒柜地找药,无奈芹泽的体质比较特殊,小时候打架小腿骨折没钱去医院,那根断掉的骨头居然在两个星期之内又长了回去,所以家里理所应当的也是连OK绷都没有。于是少年一咬牙把一年前打工留下的积蓄翻了出来,奔到药店买来绷带纱布和药膏,坐在床边惊心胆颤地给时生包扎上药。期间一边愁眉苦脸地苦恼着“这玩意儿该怎么用”一边唯恐自己动作太大,弄醒了熟睡的少年。
由于期间时生翻了个身,惊得他瞬间汗湿了身上的衬衫。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处理完了对方身上所有的伤痕和淤青。刚想趴在床边睡一会儿,一看时间已经不早,脸上的汗都没擦就又跑去便利店买早饭,用掉了身上最后的几个硬币。

当然,这些事情,芹泽也永远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死都不会。

在铃兰门口,当那个白衣少年一边和矮他半个头的A班老大闲聊并以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出现在户梶勇次面前时,他立刻就对昨天的行为感到了后悔。时生还偏偏向他打了个招呼,露出一排白牙笑得若无其事。
芹泽顺着时生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户梶的脸上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一下子就全明白了。眉间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时生刚反应过来,还没来的及拦住瞬间暴走的芹泽,那家伙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攥住了户梶的领子。没睡醒般地半撑着眼睑,低垂的睫毛下是被危险性充盈的眼神。
“昨天打了时生的,是你吧。”
“我可没说……”
“宰了你。”
少年捏起拳头狠狠挥了上去。户梶都能听见那一拳所带出的凌厉风声直擦过脸庞。最后落在脸上的力道却是出人意料的轻,拎着衣领的那股蛮劲也松开了。户梶吃惊地看见时生抓着芹泽的手腕,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
“多摩雄,等一下——”
“放开我!!老子宰了这家伙!!”
芹泽几乎是用吼的喊出这句话,拼命挣扎着想要扑上前把户梶勇次揍到脑袋开花,时生咬着牙用尽最大的力气,硬是扳住少年的肩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语气温和但坚定得不容置疑。
“不是他,多摩雄。不关户梶君的事。”
“不要骗我了啊时生!!!”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芹泽第一次对他吼,音量大到在耳边嗡嗡作响。少年一向平静的声音带着嘶哑,清澈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其他的我不管。但只要有人敢动你,我会杀了他。”
时生怔了怔,苦笑一下。然后温柔地揽过少年的肩。
“我知道你做的出来。所以,我都说了不是他。”
“时生,你不要再……”
“拜托,看在我的面子上。”
对上白衣少年近乎于恳求的真挚眼神,芹泽沉默了很久,态度渐渐柔和下来。对方还略带潮湿的白衬衫上散发着自己家洗衣粉的清香。于是眉梢又紧紧锁起,那模样像个赌气的七岁小孩。
“……这样啊。”
他掸了掸衣服,把手揣进口袋里一个人走开了。
时生长松了口气,正打算追上去,被户梶的声音叫住。
“喂,还真是丢人呢。我可没让你帮我求情。”
并没有回答这个蛮不讲理的提问,时生回过头笑起来,那笑容温暖的像是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快和争端。
“我可不想看到你被多摩雄打死,户梶君。”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
“这种事情,下次别做了。”

勇次盯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看了很长时间,点起一根烟缓缓吸了一大口,却被辛辣的气味呛得满眼是泪。
——该死的,好辣。真的。



【三】
“川西升?要找多摩雄谈话?”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有些吃惊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被提到的当事人皱起眉头在一旁抽着烟一言不发。
“嗯,对方是这么说的。下午放学后,叫老大去天台。”
“等等……是因为什么事啊,这么突然就把多摩雄喊去……那家伙,是三年级的吧。和我们一年级,没什么关系吧?”
“啊……川西似乎是刚接管三年级的头领。至于为什么叫老大去,我就不清楚了。抱歉,时生君。”
前来报信的手下也是一问三不知。时生迷惑不解地抓抓头发,怎么都没能想通其中的关联性。
“多摩雄,过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少年掐了烟,撑着身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慢吞吞向门外走去。
“能行吗?别出什么事了啊。”
“别瞎操心了,时生。等我回来就行。”
芹泽丢下这句话,就去了天台。

推开门,早就有人站在铃兰顶楼等在那里。
都是些芹泽从没见过的脸孔,为首的也是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和时生的气场却是截然不同。身形瘦削,眼角上挑,眉眼间有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像是在荒夷之地漂泊多年的群狼之首,凌厉逼人。
少年心中感到暗暗的不悦。
那人用让芹泽极其不适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十几秒,然后开口说道。
“你就是一年级A组的芹泽?”
“对。芹泽多摩雄。”
少年半睁着眼,随口报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像是很满意一般,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
“据说你开学第一天就搞定了自己的班级,还挺有两下子的啊,小学弟。”
“……是吗。”
“听说过凤仙吧,芹泽。那是和铃兰的力量相抗衡,一直妨碍着我们的学校。”
“那又怎样。”
“明天一早,去打垮凤仙。”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狠劲,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清晰无比地传到少年的耳边。芹泽挑起眉梢,平静地站在原地。
“所以?”
“带上你的人,一起来吧。”
少年皱了皱眉,很干脆地说道。
“我没兴趣。”
“你这目中无人的——”
旁边的手下抄起椅子就要冲上前去,被川西伸手拦住。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一年级新生,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前辈,可是什么都学不到的。”
“让自己班上的兄弟平白无故卷入纷争,我可做不到。川西前辈。”
芹泽抬起眼,平淡地陈述完理由,然后转身就走。男人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起来,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喂!芹泽!!你是想取得铃兰之巅的吧?不打败凤仙的话,制霸可是无法实现的啊,明白吗?!”
少年回过头,像是有些不耐烦地扯起嘴角,笑了。
“都说了,那种事情……我没兴趣啊。”
天台的铁门拉开了又重重关上,川西咬紧牙,一拳砸在墙上。

时生和一帮弟兄们留在原地都快等得七窍生烟,终于见芹泽晃悠悠回了班,连忙跑上前去搂住他的肩。
“多摩雄,没跟人家打起来吧?”
“说什么呢,我才不会那么没脑子。只是和平谈话了而已嘛。”
“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那个叫川西的家伙?”
“超啰嗦的,我不记得了。”
少年一脸不满地掏着耳朵,时生还想继续询问些细节却被对方堵了回去。
“好饿。去吃饭啦,时生。”
“今天我没带钱,你买单哦。”
“诶~骗人的吧时生~~”
“我说真的,你就不能付一次钱吗!”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我饿啦我饿啦我饿啦——”
少年皱着眉头嘴一撇,直接堵上耳朵开始耍赖,那样子就差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某种脑容量极低的小动物。
时生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一句古话,叫“欠钱的家伙都是大爷”。他如今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现在,这个大爷,就是芹泽多摩雄。
于是时生认命地带着他的大爷,又一次走进了食堂。
也不知道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双方都刻意避免,这天下午在天台和川西的谈话,一直没有被提起。

次日下午,传来了铃兰惨败的消息。三年级的仲井腹部重伤,抢救无效身亡。

这是唯一一场由警察介入才结束的战役,凤仙的所有人都带了棍棒作为武器而并非赤手空拳,双方重伤无数,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惨状。

一传十十传百,事态越来越失控,包括川西升在内几十个参与战争的学生被退学,统领二年级的佳木前辈偏偏在这时候患上急性肠炎住进医院,好不容易成了型的铃兰三大派系瞬间崩盘。群龙无首,整个学校陷入了一种焦躁浮慌的氛围之中。每天都有人拉帮结派地打群架,或者只要在街上看到剃了光头的家伙就冲上去一通暴揍,直打到有路人报警再一哄而散。
有人在学校附近看到川西。他已经接近崩溃,敞着衣襟坐在路边一瓶接一瓶地灌烈性酒,清瘦的脸上全是伤痕和污渍,几乎辨不清原型。
虽然没有人说,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再这样下去,铃兰就垮了。

相比之下,一年级的学生们由于没有参与其中,显得要轻松得多。而芹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时生时生,放学了去吃拉面吧。”
“我说你啊……全身上下长满了胃的吗。”
“不怪我。我饿。”
白衣少年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拎起外套搭在肩头,揽着永远吃不饱的自家老大走出校门。却迎面撞上刚从仲井葬礼回来的川西升。那个男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衬衫,脸色灰暗毫无血色。散了焦的瞳孔里满溢着压抑不住的阴沉。
“川西大哥。”
时生首先叫住了他。男人直直地盯住两个少年,嗓音沙哑的像是被灼烧过的锦帛。
“芹泽……”
少年依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哈欠。
“仲井的仇……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就算是杀光凤仙也无所谓,我要让他们下跪道歉。”
川西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渗进冰凉的空气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恨意,男人瘦削的身体战栗得不能自持。芹泽抬起脸看了他一眼,锁紧了眉梢。
“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前辈。”
“——混蛋,你知道些什么啊?!”
男人突然就吼了出来,冲上前想揪住芹泽的衣领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时生连忙过去扶他,被川西狠狠甩开。等到目光再次相对时,男人已经满眼是泪。
“铃兰惨败……同伴也被杀……全部……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他的膝盖重重撞在地上。
“……铃兰……是不能输的啊……”
一时间的沉寂里,只剩下街上车辆呼啸而过的引擎声和川西如鲠在噎的颤抖呼吸。芹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皱着眉站在原地。
时生黯然温和地微笑了。
“怎么会输呢,铃兰。”
他背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走过去环住少年的肩。
“川西大哥,好好保重自己。……我们走吧,多摩雄。”
“啊,时生……稍等一下。”
芹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走回去脱下外套盖在男人的肩头,自己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格子衬衫。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手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川西裹紧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制服外套,膝盖骨处传来刺入心扉的痛楚和寒意扎进血管里,巨大的悲哀从四肢百骸蔓延而上淹没了眼前的视线。
他终于失控地蜷缩成一团,恸哭出声。

出人意料的,之后铃兰竟然平平稳稳地又过了一段时间。大部分人都是隔岸观火的态度,表象之下看得出暗流涌动,只是时机未到,无人提及。

那天一到学校,向来思维简单的芹泽也觉察到时生有些异常。
虽然还是那件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笑脸。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多摩雄。”
“嗯?”
“没事没事。”
那家伙兴高采烈地摆摆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少年抓了抓头发,莫名其妙地转过脸去,没过一会儿又被同一个声音叫到名字。
“多摩雄~”
“……啊?”
“没事啦。”
时生依然笑嘻嘻地看着他,眯起双眼笑容灿烂。完全摸不清状况的芹泽也跟着想笑,表情扭曲了一番之后还是习惯性地把眉毛拧成一团。
【这家伙……不会是傻了吧。】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放学之前。
“多摩雄。”
“时生你今天怎么回事啦?!”
白衣少年按住暴躁起来的老大,扯起嘴角笑得明亮又温和。他终于说出了不同于之前的回答。
“我有东西要给你。”
“……诶,什么……”
芹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时生拉出了教室。然后视线被少年伸出手来遮住,耳边传来对方带点沙哑的温柔嗓音。
“在我数到一之前,多摩雄,不要睁眼哦。”
“干什么啊你……”
“——六十……”
不容再继续问下去,少年直接开始倒数。芹泽依言合上双眼,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拉着身体向前走去。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变成一路小跑。通过感官可以辨别出时生正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风声从耳边飞速掠过,手心和手腕的温度重叠在一起,一点一滴融化进骨髓。
“——四十五……”
那人一秒一秒念着数字,声音安静清晰被风迅速拉散。现在是在一级级地跨上台阶,加快了步伐几乎接近于奔跑。时生握着他手腕的掌心下滑,抓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少年一片黑暗的眼前又浮起那张明朗和煦的笑脸,慢慢模糊在阴影里如同幻觉。
“——二十一……”
芹泽清楚地听见胸腔里的器官收缩撞击的声响。对方声线平稳干净带着温和的笑意。少年垂下的睫羽抑制不住地开始轻颤,折射出透过窗棂落下的斑驳光斑。
“——十……”
时生放慢了步伐,剧烈涌动的空气消失了,只听得见两人起伏的呼吸和错落的脚步。凌乱的头发散在颈间刺出轻微的痒意。少年抬起头,秋日的寒风透过某处的缝隙迎面灌进脖颈。十指相扣的重合处渗出温热的汗。
“——三。”
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穿透耳膜。就算没有视觉也能感受到,开阔的天地连同扑面而来的喧嚣风声在四周铺展呈现。
“——二。”
漆黑一片的视野开始消融,有橙红色的温暖光芒透过眼皮印在视网膜上。
“一。”
在这一秒少年的声音和钟楼里敲响的钟声同时重叠在一起,突兀直接地击打在心脏上。低沉悠长的回声一下一下震荡在耳边。芹泽缓缓睁开眼,长时间的黑暗使得目光一时无法聚焦,大量的暖金色光辉一拥而入占据了所有的视线,他依稀地辨认出眼前站着那个最熟悉的人,正在向自己绽开灿烂的笑颜。
少年努力地定住眼神,发现自己站在铃兰顶楼的天台上,整个世界被温暖耀眼的金光铺天盖地的涂满。下午五点的钟声还在发出震耳的回响。时生的笑容逆着光线显得近乎不真实,高大的身形轮廓被勾勒出的金边融入一片眩目的余晖之中。不远处,是一轮正缓缓沉下地平线的巨大夕阳。
一股难言的膨胀感从心底喷涌而出席卷了全身。芹泽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壮丽景象睁大了双眼,一向情绪漠然的他几乎落下泪来。
时生松开了他的手,不知第多少次轻轻揽上少年的肩头,力道温柔并且坚定。动作熟捻如同岁岁年年。
他微笑着说。
“生日快乐,多摩雄。”

从未有人记得的日子就连自己都将近遗忘,却在这一刻被人提起。少年心口一窒,有潮湿的水气上涌模糊了视线,他连忙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时生……你怎么会知道。”
时生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自己特意去学校档案室把学生资料翻了个遍才找到的信息。他只是扬起了嘴唇,给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我可不愿意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每天蹭饭呀。”
“是吗……”
“比起那个,虽然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看过……不过,很壮观吧,落日。”
芹泽突然就像是语言功能障碍一般,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口。沉默了很久之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时生温和地笑了。
“所以我想……作为礼物,把这个景色送给你。”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发卡,把芹泽越来越长的刘海全部顺到后面,戴在他的头上。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
少年线条干净的脸庞上再无任何遮挡,映着温暖的橙红光辉显现出五官清秀的轮廓。
芹泽揪着眉梢,视线垂了下去,感到脸上一阵燥热。
“喂,这算什么……”
“要好好带着喔,多摩雄。”
时生依然笑得那么温柔平和,那笑容中始终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风声划过天际发出轰鸣,即将完全被地平线所吞没的落日放出最后的暗红色余光。

———楼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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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7 07:2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第二天一早芹泽果然戴着时生送的黑色发卡进了班。满满一教室的不良少年们差点以为是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一时间鸦雀无声。直到某个白衣少年站起身来爽朗地笑着打破了沉寂。
“早啊,多摩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芹泽那张干干净净的娃娃脸上,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老大?!”
“你们好烦。”
被手下误认成了姑娘家的少年不爽地皱皱眉头,随即又恢复了一副平淡的漠然神情,晃着身子走到座位前坐下,然后倒头就睡。
一旁的时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以芹泽的个性很明显不会把“啊啊被你那么一搞谁能睡得着啊老子像个白痴一样对着镜子一遍遍地戴那玩意儿戴了一夜呀都怪你!!!”这种话说出口,仅仅是从鼻腔里长长地发出了“哼”的一声作为回答,同时侧过了脸把后脑勺对着时生。黑发少年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完全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Zzz”
“我说你,该不会是太激动了一晚没睡吧?”
“……”
身旁装睡的人身体很明显地僵住了。时生了然于心地笑起来,清清嗓子用力敲了下桌面,宣布道。
“天皇已经就寝,大家各忙各的去吧。但要是谁吵醒了多摩雄的话,我可不饶他。”
手下们立刻噤声鸟兽状散去,该打牌的打牌该看漫画的看漫画。少年把脸埋在臂弯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微微牵起嘴角。
【其实最吵的人是你啊,笨蛋时生。】

可惜的是,老大毕竟是老大。只要还在铃兰,想要轻轻松松睡上一觉的可能性比芹泽脑袋里非食物所占的百分比还要小。
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一个小弟连滚带爬地冲进班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
“……不,不好了……C班的……那个牧濑……要和老大单挑……”
时生赶紧把食指比在唇前长长地嘘了一声,用气回答他。
“佐藤君!!声音小点!多摩雄还在睡!!”
对方不知所措地把手绞来绞去,结结巴巴地不敢看时生。
“可可可可是……那家伙马上就要来找老大了……说是一定要一决胜负……”
“真是天真的家伙。都讲了多少遍不要找多摩雄来打架,究竟是搞什么——”
“……吵死了,我去还不行嘛。”
芹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慢吞吞的声音里还满是睡意。他从桌子里拿出当零食吃的饭团,摇摇晃晃站起,还没往外走几步,班级的门口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脸上被划了道十字刀疤的男人,芹泽和他那壮实的体型一比简直就像只小型猫科动物。于是还没睡醒的小动物咬了一口手里的团子,睁着半只眼睛懒洋洋地仰起脸打量着他。
“大猩猩,你要干嘛。”
那个男人见到眼前这个面容白净秀气垂着长睫毛的小个子,差点就要做出看到漂亮女孩子时的生理反射。却被这句实在算不上友好的问候噎的半天回不上话。
“你……你就是这个班的老大,芹泽?”
“干嘛每个人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不嫌麻烦吗。”
少年拧着眉嚼着嘴里的食物,感到非常不耐烦。牧濑定了定神,挑高了眉毛。
“听说你很强……但很抱歉,为了爬上顶点,我要打倒你。”
“……啊?”
芹泽两口解决完冷掉的饭团,米粒粘了一嘴。他像是没听清似的掏了掏耳朵,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左脸有疤的男人抬起下巴眼神凶恶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了铃兰之巅,只有打败你这一条路。”
“……学校乱成这样真亏你还想着制霸。去找别人吧。”
见少年依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神态,牧濑终于沉不住气了,提起拳头就猛挥上来。
芹泽也没防备,白皙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围成一圈的手下们一片哗然。站在一旁的时生也倒抽一口冷气。
【这家伙……要完了。】
正如他们所想的,少年缓缓歪了歪脖子耸耸肩,骨头发出喀拉一声响。然后他抬起眼,神色瞬变。带着尖刃的锐利目光直接刺了出来。
“你他妈凭什么突然打人!?”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随着一声惨叫,又高又壮的男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走廊的墙上。石灰粉杂杂碎碎地掉下来落了一身。
芹泽咧嘴一笑,踱着步慢慢吞吞走出门,笔直地站着俯视半躺在地上的男人。又恢复了那张若无其事的脸。
“啊啊,我对制霸什么没想法啦,别来找我。”
牧濑啐了一口混着血的唾沫,硬撑着膝盖爬起来,摆出再战的架势,又一次向矮了自己整整一个头的少年冲了过去。
“你这混蛋——呃!!”
拳头刚触到芹泽的脸颊就再次受到重击,对方惊人的力道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脆弱的小腹贯彻整个身体。牧濑拼命维持着平衡支点一连后退好几米才不至于倒下,那人却半睁着眼,笑得风淡云轻。
“都说了没兴趣了,你好歹听听别人的话吧。”
“……可恶,老子就不信了……”
男人紧咬牙关踉踉跄跄地站起,不甘心地向少年第三次发起攻击。芹泽皱着眉头心想被我揍了两次还能再站起来的家伙还真是少见,然后抬起胳膊夹住对方的脖颈,腰部一挺便把他向身后背摔了出去。沉闷的一声重响,牧濑再次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少年拍拍衣服上的灰,把双手揣进口袋里。见那人仍然顽强地挣扎着想起身,时生上前按住了他。
“快住手吧,别和多摩雄打了。你是赢不了的。”
牧濑艰难的抬起手去擦嘴角的血,恨恨地抬起头盯着时生,攥紧了拳。芹泽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大步跨过去把白衣少年一把拉开。这时男人哑着嗓子声音干涩地开了口。
“芹泽……你比我想象的……厉害那么一点嘛……”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但,你就算赢了我……C班的人……也决不会跟你的。”
少年挑了挑眉,勾起嘴唇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啊,只要自己班上的兄弟就够了。没人和你抢。”
他取下发卡仔细地重新戴在头上,理顺了有些凌乱的头发。依然紧紧地绞着眉梢。
“所以,别再来了。”

这是牧濑隆史生平第一次打架打输。并且输到一败涂地。
芹泽不知道也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从此变成了阻挡在那个人面前,最棘手的障碍物。

不过,少年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也实在没什么好感。因为自从一早交过手之后,那整整一天都像是走了狗屎运。
先是打麻将时被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弟狠狠摸了一把,然后打扑克也输个精光就差脱内裤。他悻悻然放弃了玩牌倒在桌上补眠,没想到又做了噩梦。
“啊啊啊啊啊杀了你!!!!!!”
芹泽撕心裂肺地嚎啕一声然后醒了过来,时生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慰问道。
“多摩雄?做噩梦了??”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苍白的脸揪成一团就差点要哭出来。
“我我我梦到我在吃肉然后有只猩猩跑出来把肉抢走了!!!”
时生严肃地板起了脸。
“你为什么不打它?”
“我揍了他……然后被咬了……”
“……会咬人的猩猩,真的没问题吗。”
少年泫然欲泣地扯着对方白衬衫的一角,头发披散了下来,苦着脸凄凉得像个求人领养的流浪汉。
“时生时生……我饿……”
“拿你没办法啊。走吧,出去吃饭。”
黑发少年无可奈何地笑了,揽过他的肩头,拿起黑色外套搭在肩上,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钱包。
他心不在焉地想,这个月的伙食开销,足够买辆新摩托了。

芹泽曾经听说过,梦境里所反应的和现实发生的事正好相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充分验证了这句话就是纯粹扯淡。
唯一细小的差别就在于,来抢了芹泽最珍贵的食物的,不是猩猩。是和尚。

时生把一大盘盖浇饭推到少年面前,双眼眯成两条弯弯的黑线。
“多摩雄,快吃吧。”
芹泽一直拧着的眉终于舒展了开来,扑闪着大眼睛笑了。
“果然还是时生你最好啦。”
拿起勺子正打算开动,桌子哗的一下被掀翻。出于动物护食的本能,芹泽一把抓住盘子,热腾腾的白饭和回锅肉还是没能止住地撒了一地。
少年的心咔嚓一下裂得粉碎。
时生抬起头,踹翻了桌子的人是一群穿着银白色校服的光头,歪着脸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两人。旁边的芹泽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痛苦万状地盯着地上一大摊肉,超没出息地拼命吸鼻子。少年顿时就火气上涌,再也维持不住一向和煦温柔的笑容。
“你们搞什么?!跑到这里来闹事?”
“来看看你们过的怎么样而已,铃兰的小子。”
光头甲说。
“没见过的脸呢。看来被凤仙打垮了之后,一年级的也只是一群废物而已哪。”
光头乙冲着时生比了个中指。
“真是丢人啊,铃兰。”
“……这么想打架的话,放马过来。”
白衣少年沉下目光,捏住拳心骨头噼啪作响。突然就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擦着脸边飞了出去,然后光头乙应声而倒。定神一看,刚才被芹泽死死抓在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碎得稀烂。
“去死吧秃子!!!!!”
被抢食的少年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猛然爆发了。他一脚踢开挡在中间的椅子冲上前去扯住光头甲的衣领就揍,一拳一拳不留任何余地恶狠狠打在那人寸草不生的脑袋上。
“你要怎么赔我的肉啊啊啊啊啊死秃头和尚!!”
这幅模样和平常打架时霸气凌人的形象完全不搭,倒是更像只炸了毛的猫。
不过,就算是猫,也还是只相当凶残的猫。
时生突然就十分担心那个凤仙的学生会因此得脑震荡。亏好餐馆老板很适时的出面阻止了这一惨况的发生。
“混小子,要打架就出去打。”
芹泽怔了怔,刚一停手,被打的那人就把被盘子砸到神志不清的从地上捞起来飞速逃了出去。剩下的几个人出门前还不忘按照国际惯例丢了句狠话。
“给我等着,凤仙会让你们吃尽苦头的!!”
“……一般说出这种台词的家伙,下次见面可是必输了啊。”
时生十分无奈地抓抓头发,自家老大火气发泄到一半无从下手,正打算再对着桌子踹一脚出气,被黑发少年一把架住。
“行了行了多摩雄,他们都走啦。不要发火。”
“老子就是超火大啊吼!!!”
少年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在墙上,石灰洋洋洒洒落了一手。时生都替那墙感到痛心。
“我们去吃其他东西吧。还是我请客,行不行?”
这话一出对方果然气就消了一大半,却依然横眉竖目不依不挠地回嘴道。
“那也是不一样的!今天的肉跑掉明天就回不来了啊!你懂吗!”
“这是哪来的道理……好啦多摩雄,我们走吧。”
少年终于勉强被时生拖出了店门,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要报仇。”
“这个我倒是没意见……不过还是把今天的晚饭解决了吧。”
白衣少年发动机车引擎,然后戴好头盔,露出一排白牙笑得很真挚。
“快上来,我们去吃自助餐。”
“哦哦哦就是上次可以随便吃的那家?”
“是啦是啦。”
“那我要吃上次的两倍!”
芹泽立刻高兴起来蹦上摩托后座,双臂自然而然地环上对方的腰际。神经大条的他当然没有注意到,时生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两倍的话……还是饶了我吧……”

这天晚上,时生和多摩雄成了史无前例的,在离店时被服务生边哭边请求“拜托你们下次不要再来了”的顾客。

【五】
又过了一周,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川西升终于重新出现在了铃兰。仍旧穿着学校的黑色制服,狭长的眼里浸着决绝和哀伤,本来就清瘦的脸又削下去一圈,更加轮廓分明。
学校的高墙上又被喷了新的涂鸦,重重叠叠地盖在前辈的名字上。笔触狂草放肆,黑黑红红的漆连成一片,那是铃兰学生独有的,不可一世的嚣张。
“那不是川西哥吗……”
“已经被退学了居然又回来,是想给仲井前辈报仇吧。”
“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啊……”
川西深吸一口气,在议论纷纷中走进教学楼。

“多摩雄,川西大哥回来了。”
“……看到了。”
时生和芹泽站在铁丝网边,隔着窗子看着川西一个班一个班依次走进去,带着恳求和坚定深鞠一躬,说了些什么之后再出来。就这样一直走过整整两个年级。
“这一次……你的话,还会拒绝吗?”
温和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少年别过头错开了视线。目光虚虚地散在一处,沉吟许久后敛起眉梢,声线沉稳平静。
“回班通知所有人,准备开战。”
“好。”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的回答,时生仰起脸绽开一个笑,揽住少年的肩头,眼神清明几近要漾出水来。
“那么为了铃兰,全力以赴吧,老大。”

再会凤仙的日子定在一个风雨欲来的下午。
阴云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却是滴雨不落。铁门后白墙上“凤”字的巨大浮雕显得万分扎眼。胸腔下的器官被压抑到几乎炸裂,窒息的痛感一下下的在脆弱的脉搏处跳动。川西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手伸进口袋里,再次确认般握紧了那冰凉的金属。终于把心底强烈的不安预感压下去了一些。
在他的周围,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铃兰学生。每个人手里都提了根棍棒,目光深处有明灭不定的暗色火焰躁动不安。
这一次的出席者大多都是一年级新生。以三上双胞胎为首的B组,牧濑隆史带领的C组,以及由田村忠太和伊崎瞬分别统管的D组和E组,全部满员。
而立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眉头紧锁的少年。个子不高,半长的头发被黑色发卡全部顺在脑后,露出一张略带孩子气的清秀面容。这张脸上却隐隐透出和五官完全不搭的暴逆神色。
在他旁边站着的辰川时生,一袭白衣在大片乌鸦之中异常显眼。身附耀眼凛然的光,明亮沉静,散发出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
这时候铁门桄榔一声打开,从校门两边涌来大批凤仙的学生。银灰色的校服和铃兰的乌鸦们形成极端明显的反差。
“哟,手下败将还敢再来挑战,胆子也不小嘛。”
说话的是一个凤仙二年级干部,挑着眼用下巴指着黑压压的铃兰军团。川西面色一沉,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血债血偿。这次不是挑战,只为给逝者一个交代。”
“啊?正好,让铃兰再多搭上几条人命也挺不错的对吧——!!”

吼声和脚步声瞬间在耳边爆炸开来。钝物和肉体撞击的声音,暴喝和痛呼的声音,金属断裂的声音,全部混杂在一起形成冰冷和热血交替的声浪。
天色愈加阴沉,即使是一下下痛击在对手的脆弱部位也无法驱散心中的压抑,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从嘴角溢出的血水。
【不会就此而已……更多,更多的——】
随着一个个倒在脚边的敌人,男人的目光越来越暗沉。有一个危险的声音在心底叫嚣,回旋重叠无穷无尽。
不知是因为过于强烈的复仇心理起了作用,还是新加入的芹泽他们战斗力过于强大,亦或是凤仙因闹出了命案而显得理亏,铃兰在此战的开始便处于强势。一路下来势如破竹,已经把对手消灭大半。
“川西哥!胜利在望了啊!”
牧濑一个后踢踹翻一个试图从身后袭击的凤仙学生,脸上止不住浮起喜悦之色。而那个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微微挑了下嘴角像是苦笑,眼神依旧凌厉阴狠。
“别掉以轻心了。”

像是要回应这句话一般,轰乱的人群后方又是一阵骚动。只听见凤仙的学生之间用突然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语气呼喊着。
“好像是美藤来了!”
“果然吧,真喜雄大哥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样一来的话,局势就一定会——”
心底盘旋已久的不良预感终于得以呼应,川西掐紧了拳头,回转身看见在路的另一端,又是一波穿着银灰色校服的人马浩浩荡荡驶来。
第一排正中央的,是一个染了金发的男人。
悠然自得抽着烟,两条浓黑的眉毛舒展开,带着不慌不乱的步伐率领着自己的部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信手拈来的灿笑。
不详的意味越来越浓,直至淹没到喉口几乎不能呼吸。川西眯起狭长的眸子,阴气沉沉的黑瞳里一潭深水被扰起波纹。
随着芹泽一咧嘴角,一拳掀翻最后一个在场的凤仙学生,金发男人猛地掐灭指间熄灭的烟头,从胸腔里爆发出一声嘶吼,这声音像是点燃了导索的爆裂火星,瞬间引爆最后的硝火。
这张脸,川西升再熟悉不过。
而铃兰对凤仙的战役,这才真正开始。

如果说芹泽打起架来是怪物,那么美藤真喜雄的善战能力,只能用永动机来形容。
不会疲惫,没有破绽,每一击都正中要害,即使是敌人也会忍不住惊叹的完美。无休无止,让人心生畏惧的强大,在这个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里体现到淋漓尽致。
以一对二,以一敌十,以一挡百。像一台真正的杀人机器。
他的出现,彻彻底底逆转了凤仙命悬一线的形势。相反的,铃兰军团虽然还能硬撑一个小时或是更久,但在所有人心里,谁胜谁负,残忍的结果都已经逐渐明晰。
和美藤一起到场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芹泽终于找到了那天掀了自己盖浇饭的凤仙学生,横眉竖目地把那人揍到昏迷之后才收手,鼻血抹了一脸,残暴的笑容就这么在嘴角绽开。少年感到有如芒在背的视线压迫着脊椎,于是喘着粗气转过身,看到一个把长发全部束在脑后扎成发髻的男人,唇上留着精悍的胡子,眼神明亮锐利如同月光。
“鸣海!注意背后!!”
“——啰嗦!!”
那个男人扭过头去飞起侧踢正中偷袭者的腹部,力道凶狠精准,被痛击的铃兰学生一口血就喷出口来。
【挺有能耐的家伙,凤仙也还是存在的么。】
少年皱起眉,脸上的笑意却更是明显。加上抹开的血迹更添得几分戾色。不远处的时生也在奋战,四周围了五六个对手依然不慌不乱沉着应对,只是敛去了一贯的笑容,秀气的眼眸中有火焰燃烧。芹泽想上前帮忙,却又被围攻脱不开身,只能把腾起的暴躁气焰全部发泄在敌方身上。
在这期间,美藤愈战愈勇,脸上身上毫发无伤,仿佛是违背常识而存在的逆定理,时间越久,力量就越不可估量。
没过多久,将近一半的铃兰学生就被这个男人打倒在地不能动弹。
“川西大哥!!再不阻止美藤的话,就要输了啊!!”
时生的声音带着嘶哑喊了出来,面对着一地狼藉,第二根肋骨下的器官剧烈扩张着几乎要蹦出胸口,川西的眼神一寸一寸冷到极点。
眼前又浮起了那个日日夜夜让他寝食难安的场景。
仲井捂着肺部的伤口,但怎么都遮不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同伴的脸扭曲成绝望的姿势。多次试图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瞳仁空洞。一地殷红。
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从心底窜遍全身。
川西缓缓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坚硬冰凉的金属。
心跳在这一瞬突然宁静了下来。

芹泽终于清理完周围的十几个凤仙学生,三拳两脚解决掉围攻时生的那些人之后,拉着受了伤的白衣少年跑上楼稍作休息。
刚站稳脚步,就听见川西带着决绝的嗓音顺着刺骨风声传到耳边。

“铃兰哪,是不能输的啊。”

男人的手里,明晃晃的尖刀折出刺眼的光。

风起云涌。
或是复仇的责任,或是铃兰的名声所带来的重担。这一切都远远压过了背德感所带来的惶惑。心脏里奔涌出的血液早已麻木不知。这时的川西升,全心全意只被一个想法所充斥。
——只要这样,便不会输。
没有丝毫犹疑,尖刃捅入腹中。手柄一转。
内脏和肉体发出被割绞的轻微钝响。
天边滚过雷鸣。覆倾难收。

时生和芹泽震在原地,寒风割得皮肤剧痛。嗓子里干涩得发不出丝毫声音。
川西拔出刀,那人的血顺着刀刃低落。猩红扎眼,在地面上烧灼出斑斓狰狞的疤痕。

美藤最终倒了下去。窒息感袭来,鸣海脑中仅存的意识轰地炸开。
紧接着涌上胸口的,是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哀伤。

时间像是被静止,暗流下幻象迭生。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真喜雄篇番外】

“鸣海……”
躺在病床上的金发男人,隔着氧气罩虚弱地开了口。白色的雾气氤氲在透明罩子里,干燥发白的嘴唇开开合合看不真切。
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的男人听到这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苍白的面容上泪水再也止不住冲刷下来,卡着嗓子竭力抑制着颤抖的哭泣。昨日脸上的污秽还未洗去,和两行泪痕混在一起,英朗的五官面目全非。
美藤努力把头转过去,化了又凝合了又散的白雾里,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过来……鸣海……过来……”
男人狠狠咬住了下唇。整个口腔里充斥了腥甜的铁锈味道。他几乎是艰难地挤出了“嗯”的一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连迈开的脚步都带着战栗。
这短短的几米距离,像是走尽了鸣海一生的路。
只相识了一年不到,眼前这个烛火将熄的男人却教给了自己太多的事情。从衣食起居到统率凤仙,从武打姿势到引领人心。对从小被双亲遗弃的鸣海大我来说,这个男人,是父亲,是兄长,是挚友,是恋人。温暖并且强大,触手可及。
一字一句的承诺皆如千金重许,铭刻雕凿,深深印在骨髓,无人能替。
如今摆在面前的惨状,却是花将落,人将亡。
鸣海终于来到病床前,早就捂着嘴泣不成声。面色如纸的男人却是拼尽全力一般,缓缓抬起那只插满了输液管的右手,举到半空晃了晃,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张灰暗的脸上,在这一刻写满了温柔的骄傲。
“还记得吗……这是说好了的……”
男人泪痕满面地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举起右手握成拳,用力击打在左胸口处心脏的位置上。胸腔里的疼痛感经过如此的冲击更加剧烈,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男人倔强的抬起脸,明亮的眼里浸着深不可测的悲伤。
这是他们约定的姿势。
——无论如何,都不认输。

心电图仪的提示音间隔越拉越长。
滚烫的液体又冲出眼眶。整个世界被无边无际的无力感淹没。鸣海感到对方冰凉的手指轻划过自己的脸颊,堵塞的呼吸断断续续,幻觉般又混入了熟悉的味道。
“不要哭……鸣海……不要哭啊……”
泪眼朦胧间,那个男人隔着氧气罩,对着自己展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是鸣海最熟悉的,日日夜夜不曾消失的笑容。带着难言的骄傲,笃定自若,明亮耀眼,像是从海面上缓缓升起的月光。
仿佛从来都无所惧怕,所向披靡的笑容。

“真喜雄大哥……”

心里像是猛地被抽空了什么一般,裂开成深不见底的黑洞。
显示屏上越来越平缓的图像,最终拉成一条直线。
再抬起头,双眼合起,那笑已经永远停滞在了嘴角。

英雄已逝。

人间独应我爱,世上唯有君知。
这句话,鸣海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外,再也无人能说。


【六】
当时生找到芹泽,已经是整整一天之后的事了。
少年独身一人坐在天台边缘,一夜未眠的苍白面容被黄昏的霞光染得有了些不自然的血色。天地之间寂寥孤独的姿势,背影被映在地上越拉越长。
“多摩雄,一直在到处找你。原来在这里啊。”
那少年闻言身子像是晃了晃,并没有转过头来。时生露出一贯的灿烂笑脸,大步跨到他的身边紧挨着坐下。双腿悬了空搭在楼边,向下望去仿佛会飞身坠入嘈杂纷扰的乱世,夕阳所及之处燃起橙焰,延至天际。
钟声照常敲起,带着震耳的回声在整个城市里绵延彻响。
时生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后递到芹泽手里。
“川西大哥的留言。……让我转给你的。”
少年怔怔地愣了几秒,稍作犹疑还是把听筒抵在了耳边。
那个男人的声音像是淹没在另一个熙熙攘攘的世界里,警鸣声和脚步声混杂,车来车往。他的嗓音带着平静,恍惚,难以觉察的悲哀,和嘶嘶作响的电波,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他说对不起,即使这样我还是没守护好铃兰。
他说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他说芹泽君,以后这块招牌,就交给你了啊。
他说,那么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铃兰。

然后录音挂断,长长的沉寂像是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耳膜有些不适。少年缓缓回过脸来,压着嗓子低低唤了一声“时生”,清澈的黑瞳里浸着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忧伤。
这双一触即碎的眼眸中,时生又看见了初次见面时的景象。
神色平淡的少年,目光沉沉但敛不住眼中十足的戾气,由内而外散发出难以遮掩的强大气场。始终皱着眉出手迅猛精准,像个真正的王者般,略带稚气的脸上扬起无畏的笑容。
那张脸与现在这个少年苍白的面容吻合在一起,却是天壤之别。
“这一次……轮到我来背负了吗。”
时生扯起黯然的微笑,手臂环过芹泽的肩,察觉到了不可控的轻微颤抖。于是他侧过身,把少年的头揽向自己的胸口,给了他一个温柔安静的拥抱。
怀中的少年呼吸不稳,断断续续地吸着鼻子像是压抑着抽泣。

他说,我明明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哪,时生。

他的无助和茫然,时生早就了熟于心。
他看见他包裹于漠然表象里的单纯,他看见他独自一人扛起重担的惶惑,他看见他不可言说的坚强隐忍,他看见他与生俱来的强大之下,埋藏着无人知晓的孤单。
正是这样的直觉,他见芹泽第一面时便决定下来,无论如何,也要站在这个孩子身边,陪他看最壮丽的夕阳。
越过那人肩头,时生看见一轮落日正在缓缓下沉,天地寂寥血红沉淀。冬末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初春的气息,在城市里呼啸回旋。地平线之上的世界将要重新启动般,拼尽全力绽放出最后一线光芒。
白衣少年的唇角渐渐牵起温和的笑意,收紧了手臂用力抱住对方。
“……笨蛋,你至少还有我啊。”

芹泽早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他的胸口,由于过分的疲惫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眼角带着青肿的伤口泪痕未干,凝固的鼻血糊了一脸,像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
时生最后的那句话,他终究是没有听到。

芹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还很年幼。完全不会打架,再加上长期吃不饱饭,瘦弱得像根一折就断的豆芽。
半夜被灼烧的饥饿感折磨得无法入睡,爬起来偷偷溜进少年所的厨房里找东西吃。桶里乘着的剩饭意外的还没被倒掉,他喜出望外,立刻直接用手一把一把抓着往嘴里塞。
冰凉的米饭和着异味,凝成一团一团的块状物体。男孩倒是毫不在意,仿佛那是绝世佳肴般大口吞食着。
突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芹泽慌了,想跑去桌下躲藏,却一个不小心撞在桶上摔了出去。满满的剩菜剩饭撒的遍地都是。
他想,好浪费。
值夜班的人听到响动迅速赶过来,看见一个男孩满身污脏趴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抓了一把白饭,惊慌失措抬起头看着他。
那段时间少年所经常失窃,芹泽理所当然地被认作小偷,一顿毒打。

男孩病了,上吐下泻,再加上手臂骨折的伤势,痛心彻肺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他决定逃跑。
年幼的芹泽连滚带爬地跑出好几条街,街上车水马龙,没有人看他一眼,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想要折返却早已迷失方向,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感袭来,他一个人坐在街角蜷缩成一团。胃痛和身上的伤口疼得令他几乎昏厥过去。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大概……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吧……】
意识渐渐消失,向深深的水底沉去。
这时候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略带沙哑的声线听起来恍若隔世。
“……多摩雄。”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芹泽努力张开眼却是一片模糊,张了张嘴也是任何声音都发不出。那人似乎是蹲下了身,张开双臂抱住了男孩幼小的身体。
“我在这里。”
【你是谁?】
眼前的景象缓缓清晰起来。周身温暖。拥住了自己的是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眉目清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你至少,还有我啊。”
【为什么要这么说……】
熟悉的味道包围在四周,疼痛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像是似曾相识的幻觉,摇摇欲坠。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一遍遍地在心底盘旋重复着,但就是无法传达。
芹泽的瞳孔收紧了。
【啊啊……时……】

镜像碎裂。少年猛地睁开眼。天色早就暗了下去,梦里的那人带着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看着自己。
“你终于醒了,多摩雄。”
芹泽努力地皱起眉回想着梦境,头痛欲裂。
“时生……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啊……已经够了。”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对方的胸口,白衬衫上沾了一大滩不明湿渍。他一下就彻底清醒了过来。时生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毫不吝啬的开朗笑颜。
“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芹泽从小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
——拥有了才会失去,失去东西会导致恐惧。而我是个穷人,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什么都不怕。
于是他横冲直撞,暴逆凶狠地活了十六年。
辰川时生是第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对于芹泽来说,这是他所拥有的第一个东西,或者是第一个人。
那抬眼可见的温柔笑容。那纯净无暇的白色衬衣。宛若掠过手心的光线,深暖人心。一直在阴暗里跌打滚爬的芹泽,便将这光视为最珍贵的礼物。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地跟随,并且守护。
所以,他在这一刻告诉自己,我要把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全部给时生。
——全部。

他顿了顿,停住了脚步。
“喂,时生。”
“嗯?”
被喊到名字的白衣少年回过身来,视线里的芹泽目光平稳地直视着自己,嘴角轻轻上扬勾起干净的弧线。
非常单纯的笑容。

“一起去看顶点的风景吧,我和你。”


这天晚上时生带着多摩雄去了城里最有名的回转寿司店。
下定了决心之后的芹泽心情非常好,他的胃口也就和兴奋程度成幂指函数无限上升。传送带上有什么他就拿什么,无论是绿碟红碟还是最贵的金碟,他全部大大方方的拦下来摆在面前,一边狂吃一边兴高采烈地对着时生含糊不清地发表演讲。
“这个三文鱼好新鲜,但是吃的时候……唔,蘸了太多芥末的话,就会掩盖原来的味道……超可惜的……而且酱油也不行,所以还是——嗝!”
白衣少年托着腮望着他,并不回答。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近乎宠溺。然后把自己杯里的热茶抵在芹泽的唇边,被噎坏了的少年就着他的手顺势喝了下去,时生看着他喝完后再用餐巾帮他擦干净嘴角。一连串的动作熟络自然,默契得像是相处多年的恋人。
芹泽的兴致越来越高涨,干脆叫来一壶烧酒,一杯一杯没有停手的架势,而且还逼着时生陪他一起喝。但他实在高估了时生的酒量,还没喝几口,那人好看的脸上便染上了红晕。
“呐,多摩雄……我说啊……”
时生一把搂住自家老大的肩,一向神志清醒的他也开始口齿不清。
“你知道吗,我本来不会在铃兰呆很久的……”
“诶?”
少年抬了抬眉毛,嘴里塞着一块烤鳗鱼,含混地应了一声。
“——都是因为我老爹啦……说是工作原因……一天到晚搬家,我也必须跟着一起转学……这样子,光是初中……我就已经换了五六个学校啦——”
“就是说……时生你会来铃兰,也只是因为父亲的工作吗?”
“没错没错。不过你不用担心啦……这次啊,我不会走了。”
白衣少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湛黑的眼睛里因为醉意,澄澈得像是要漾出水来。
“自从遇到多摩雄之后,嘛……似乎变得……完全不想再离开这里了。”
“所以我和老爸说了,就算是一个人住都也好……我都会留在铃兰的。”
由于酒精的作用,少年一向清冽的声线哑了下去,温暖得仿佛炙烤着皮肤的夏日阳光。
“我啊……无论如何,都想陪在你的身边哪。多摩雄。”

芹泽正在专心致志地咀嚼一只天妇罗炸虾,根本没听见时生的话。

时生醉了的结果很严重,那就是他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发表些芹泽听不懂的告白,并且完全没能阻止住食欲狂飙的某只猫科动物。当寿司店小哥笑眯眯地把账单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浑身一个激灵醉意全无。
小票上黑纸白字地写着,一万七千零五十日元。

摸了摸口袋,信用卡没带。只有几张一千元的纸币。他觉得世界黑暗了下去。
“多摩雄——那个,你身上有多少钱?”
那少年从兜里哗啦掏出一把硬币,一脸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
时生扫了一眼桌上堆成山的碟子,故作镇静地把账单放了回去。他压低了声音。
“我身上只有五千日元。”
“是吗……”
少年平静地皱起了眉,嘴角却缓缓扯起一个狡黠的微笑。
“时生……我们去厕所吧。”

屋外寒风鼓噪,室内开了过足的暖气几乎令人昏昏欲睡。假装镇定的芹泽和时生一个接一个隐进二楼的卫生间,窗户被用力推开,飕飕的冷风鱼贯而入。

辰川家的少爷抓了抓头发,瞄了一眼夜色沉沉的窗外,怎么都觉得良心难安。
“多摩雄,你今天吃了超多的啊……”
“因为很好吃。”
少年绞着眉梢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他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疑,便熟练地跃上窗台,那姿势仿佛某种轻巧的兽类。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时生的手腕,那人由于酒精作用还未全部褪去,皮肤的温度暖入心扉。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十指相扣,骨节青涩分明。出人意料的力道猛地传递过来,愣怔之间被拽倒在对方的身上,牵扯着两人的重量向窗外坠去。
“——一起跳吧,时生。”

耳边风声一片。

骨子里良好的教养使得时生将一声惊呼压在舌底,额头却不自觉地抵上了对方尚未发育成熟的肩胛骨。少年并不壮实的骨骼里似是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双臂在自己的腰间收紧。
短暂却非常可靠的拥抱。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落地时芹泽垫在了下面。时生听见背部着地时的一声闷响,吓得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多摩雄!!你没事吧!?”
双眼还没能适应黑暗,面前的少年轻松地翻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脸上神态自若的笑容看不真切。
“哦,完全没关系。”
“啊……”
时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大脑里却一片模糊。芹泽挑起眉毛,平静的神色里掺入了恶作剧的意味。
“我们去哪?呆在这儿的话随时会被要账的抓走吧。”
“要说的话……我家倒是就在附近呢。”

夜色沉静,淹没了两个少年十指相合间重重叠叠的影。

多摩雄——
别再怪我啦我不是故意吃多的所以以后还是吃自助餐好了!!!

两人倒在时生家干净的地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年轻张扬的音节撑满了整个房间。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被你吃穷了啊,多摩雄。”
“诶?”
对上那人无辜的眼神,时生长叹一口气坐起身来扳着手指。
“一日三餐全包,再加上零食,还有给你买烟的费用,这个费那个费,养你好辛苦的啊多摩雄。”
“……时生我突然得了一种听不见你讲话的病。”
“那我去当迎宾先生打工赚钱。”
“不行!!!”
少年脱口而出,两条眉毛一下子就拧在一起。时生牵起了嘴角。
“为什么不行?”
芹泽想了想还是把那句“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对其他人笑”咽了回去,憋了半天终于皱着脸说道。
“……总之就是不行。”
时生意味不明地露齿一笑,伸出手揉乱对方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那么只能向老爸求助了。”
手机听筒里响起清脆的拨号音。
“爸,是我……嗯……还不错。老爸……我需要一点钱……啊,对,不够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带了点疑惑的声音。
“每个月划到你账上的钱应该绰绰有余了啊。时生,你不会是还在养你的恋人吧?”
时生脊背僵了僵,撑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某只满脸委屈的小动物。
“啊……嗯……算是吧……”
更久的停顿之后辰川大老爷的声音变成了源源不断带着愤慨的教导。
“时生啊,你和女生交往我管不着,但是还养着对方的话也太过分了吧——”
“……老爸你听我说……”
“——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想把你吃干抹净,以后可怎么办——”
“不是的老爸……”
“——你要知道辰川家最讲究门当户对,时生你这么擅自决定可让做父母的很头疼啊——”
“老爸——老爸不是的——你听我说——!”
白衣少年背对着芹泽压低了声音锤着地板,无可奈何地对自己的决定感到了后悔。这时候那个少年却凑了过来,时生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大脑回路不正常的家伙居然捏住了嗓子,听上去极其诡异的女声一泻而出。
“时生~~~快来嘛~~~~~~~”
时生觉得世界一下子就崩塌了。
他黑着脸直接挂掉电话,扭过头。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正大义凌然地盯着自己,干净的五官上写满了无辜,皱着眉头一副即将就义的模样。
“怎么了时生?”
少爷眯起了眼睛。
“你这几天都别想吃带荤的了,多摩雄。”


【七】
这几天无论是对于铃兰还是对于凤仙的学生来说,都是度日如年。短短一个月之内只因少年嚣张轻狂的纷争而连搭进两条人命,使得这两所恶名昭彰的男子高校之间,关系犹如悬发千斤。任何微小的火星都随时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全面性战争。
芹泽在川西被送进少年院之后,可以说是临危受命,从名义上扛起了铃兰这块不轻的招牌。却依然有不少帮派对此感到不服,其中更多的是二年级的前辈。
在此期间一年级A班一时混乱无法平息,随时都有同校生发来匿名的挑战书,更有甚者直接找上门来,指名要和芹泽一决高下。
面对数不胜数的战书,少年皱着眉一律回绝,如果遇上不识好歹硬要开打的,他也毫不客气,三拳两脚解决掉对手,然后扯扯嘴角笑得无比慵懒。
“——这种时候搞内讧,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呢。”
一来二去,短短几天内,芹泽多摩雄这个名字随着“百兽之王”的称号,一传十十传百,在铃兰里传得人尽皆知。
当然在凤仙,也不例外。

所谓人怕出名,从此之后麻烦都是不请自来。

那天一早芹泽趴在时生的腿上睡得正香,梦见煮好了火锅拿了筷子准备开吃,下一秒却被手下惊慌失措的报告硬生生拉回了现实。
“老大!!凤仙来人了!!!就在操场上!!!!!”
少年用脸蹭了蹭时生的裤子,烦躁地蹙起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妈的老子要吃火锅啊。”
时生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站起身把外套搭在肩头,率先向门外走去。

一群穿着银灰色校服的光头往凌乱不堪的铃兰操场上一站,白花花的一大片显得格外不搭。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头发梳在脑后整整齐齐扎成了髻的男人,两手插在口袋里抬着下巴直直地盯住喷满了涂鸦的教学楼。
很明显,来者不善。

芹泽晃晃悠悠从楼上下来,看着那男人的脸怔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不由得皱起了眉。对方低着头从下往上盯住他,沉稳自若地自报家门。
“凤仙一年级,鸣海大我。”
顿了顿,男人抬起手像是为了掩饰某种尴尬般挠了挠脖子,挑起眉小声问周围的人。
“这家伙是叫……芹什么来着的?”
“——芹泽多摩雄。”
时生揽住少年的肩,提高声音替旁人回答了这个问题。鸣海倒也没觉得丢人,抬了抬下巴扬高了眉毛。
“芹泽,现在是你在管铃兰吧。”
少年昏昏欲睡地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一张清秀阴沉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关你事”四个大字。时生紧锁眉梢平静地开了口。
“还想报仇?铃兰和凤仙各出一条人命,也算扯平了吧。”
鸣海闻言眯起眼,把下巴扬得更高了。
“真喜雄大哥的事另当别论。这也不是我来的目的。”
“……那么?”
“是男人的话,就用拳头光明正大地来一次吧。芹泽。”
芹泽终于抬起了眼,同时鸣海目光明亮地直视着他。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里沉寂得弥漫开极浓的硝火气味。少年盯着对手看了很久,那眼神里充溢着看见了强劲猎物般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然后他缓缓扯起唇角,笑了。
“好啊。”

按照惯例,双方手下一拥而上便开始了交战。肉体撞击的钝响以及嘶吼连成一片斗志沸腾的海洋。鸣海仰着脸沉默地站在后方,另一端是皱着眉的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稳稳地观望着一切。气场强大蓄势待发。身后的时生,由于被芹泽一再叮嘱“今天你别动手”也只好暂时收敛了气势抱着臂站在一边。
由于事出突然没有任何准备,从一开始铃兰便处于弱势,十几分钟不到就显现出了明显的底气不足。光头党们气焰越来越高涨,一个凤仙的学生看到站在一旁扎眼的白衣少年便不由分说挥起一拳冲了上来。
“去死吧铃兰的小子——”
那拳头还未触及目标,就被一个惊人的力道死死牵制住。随即贯穿了手臂的是碎裂般令人心悸的疼痛。
“……搞什么啊,你。”
抬起头,眼前站着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小个子少年,像是轻轻松松单手便挡下了这耗尽全身力气的一击。正在惊诧之时,少年的脸色忽然变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在耳边炸开的暴喝,和小腹被踢中所传至五脏六腑的剧痛几乎让呼吸停滞。
“——从时生旁边滚开!!!”
在身体不受控制飞出去的前一秒,视网膜中映出的,是野兽苏醒时眼中凌厉残暴的光。

见芹泽终于动手,鸣海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一个飞跳踹翻面前的敌手,置身于一片混乱的人海之中。

比起全心全意只想着为铃兰雪耻的川西,对鸣海而言,充斥了整个身体的却是一种陌生的情绪。近乎于复仇,似乎又像是不甘。为了抵抗心底汹涌而起的悲伤,某种呼之欲出的决心越来越坚定,从而才使得他踏进铃兰的校门。
而现在,每当他打倒一个对手,心口重压着的疼痛就会逐渐轻盈起来。习惯性地,鸣海举起了拳头狠狠锤了锤胸膛。某种力量顺着胸口灌进四肢百骸。
“出局——!”
随着大幅度的动作,长发披散下来,他仰着脸将黑发甩至脑后,眼中有明亮的东西腾起。
几乎能听见身体里有什么被风拉着迅猛成长起来的声音。

不远处穿着格子衬衫的芹泽踩住对手的肩头翻上空中,一个正旋三百六十度飞踢正中那人胸口,那个凤仙二年级干部再无抵抗能力,在这一脚下直接昏死了过去。
少年长舒了口气扯起笑容,抹了把散落的头发向脑后拢去,抬起眼正好和鸣海四目相交。
鸣海被那黑瞳中猛然射出的精光惊得身躯一震。
那是兽王猎食时所带着阴狠和狂傲的眼神。

鸣海想,这男人,麻烦了啊。

时生见那少年如同追猎的幼兽般在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皱了皱眉也攥紧了拳头加入混战之中。
论战斗力其实时生毫不逊色,从小练习的搏击术使得他单挑十人也完全不在话下,几分钟不到便能将对手全部掀翻在地不能动弹,然后本人毫发无伤地掸掸衣服附赠一个明亮温暖的灿烂微笑。只是在遇到芹泽之后他便收敛起锋芒,心甘情愿成了常伴君侧的人。
但毕竟此刻周围的敌手不再是街头混混,而是鸣海带来的凤仙主力军团,再加上围攻,就算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感到力不从心。几十米开外的芹泽已经和鸣海交上了手,时生正想着“多摩雄可别下手太重了啊”却一个恍神露出破绽,太阳穴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狠拳。顿时就站立不稳眼前一黑。
【痛……】
光是感官就能觉察到对手一个飞踢带着凌厉风声迎面扑来,还没来得及出招阻挡,那风就在离鼻尖一厘米不到的地方消失了。攻击自己的那个凤仙学生应声而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场。
白衣少年眨了眨眼,视力稍稍适应后转过脸去。站在身后的男人冲他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浅笑。
这张脸,时生再熟悉不过。
“……勇次,多谢。”
“啰嗦。算是还你了,上次欠的人情。”
男人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再无多言。时生愣了愣,笑了。
即使户梶没有看见也能想得象到,对方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有多么耀眼。

当芹泽真正站在面前的时候,鸣海才明白,初见时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是为何而起。
低于自己视线五公分以下的少年,黑色发卡将长发全部顺至脑后,露出一张清秀阴冷的面庞。上挑的嘴角带着轻微的擦伤,目光沉稳不带丝毫虚张声势,就像是君临天下的霸主般,以压倒性的存在感凌驾于众生之上。
“该做个了断了,芹——”
男人话音未落,就被眼前这个不输半分气势的小个子一拳打中了鼻梁。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芹泽内在的力量远远高出与凤仙第一次交手时所见,就好像将鸣海的所有攻击尽数吸收一般,游刃有余,见招拆招。鸣海也不甘示弱,以刁钻的拳法和肘击破开对方坚韧的防御。男人骨子里最暴虐的血液被唤醒,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铁锈味使得双方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十几招下来鸣海便感到了明显的差距,对手与生俱来般的巨大魄力稳稳压迫着他的每一次进攻。男人脸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一条一条地撕裂发痛,腹部又一次被精准的力道踢中,牙龈大量出血溢出嘴角,狠狠地用手背去擦,和鼻血混在一起糊了一脸。眼皮完全肿了起来慢慢模糊了视线,那个少年脸上愈发狠戾的笑意此时也看不真切。
与其说是无法压制,更不如说从最开始就胜负已决。
鸣海死死咬住牙使尽全力只挥出一记空拳,晃了晃身子再也控制不住平衡,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全身的重量却被对方硬是拦腰扛了下来。
少年低沉的嗓音由于失血变得有些嘶哑。
“——够了。”
鸣海努力转过头看着那人的侧脸,又恢复了最初时的波澜不惊。少年紧紧锁着眉梢,目光沉沉对上了男人累累伤痕下依然倔强明亮的眼神。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干涩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单音。

“……せ……り……ざ……わ……”

那声线沙哑得像是久经烈火炙烤,带着落败英雄的不甘和骄傲,一字一句钉进心脏深处。芹泽皱着眉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

“到此为止吧。”

精疲力尽的痛楚和眩晕感淹过头顶,鸣海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TBC—————
会一直写下去的。。虽然这文已经快两个月没动了但这不是坑请相信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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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7 12: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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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7 22:5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啊  虽然我没看过热血高校
更新了可以圈我或者回复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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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8 19:26: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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