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论家] 秘暗——影片《沉默的羔羊》人物心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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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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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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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8 17: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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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理是生物神经活动的产物，心理学是研究人和动物心理现象发生、发展、活动和行为表现的一门科学。心理学一词来源于希腊文，意思是关于灵魂的科学。
      很久以前，就看过《沉默的羔羊》的影碟。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看完这部91年奥斯卡最佳电影，只觉得玄妙异常。这是一部恐怖悬疑惊悚片，我承认很多细节我没有完全理解。但十多年以来，我无数次的观看这部电影，从来就没有厌倦过。什么是玄妙？就是不符合眼见的现实，不容易理解的深奥。影片的魅力也在如此，可以说遭遇《沉默的羔羊》，再沉默的人都无法保持沉默！

      克拉丽丝以一个学员的身份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这个任务是很多江湖老手也无法完成的。她的真诚、勇敢以及适当的智慧是她完成任务的几大要素，却不是最主要的要素。最主要的要素是机缘！有缘乃渡，就像武侠小说里有缘的后辈，机缘巧合，就获得了绝世武功。这一点正是江湖老手所没有的，当汉尼拔医生的一根手指轻轻滑过克拉丽丝手指时（这也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肌肤相接），我就明白，她的任务一定会完成。

      克拉丽丝年轻娇小，外貌美丽，但意志坚定、冷静聪慧。她是FBI的见习特工，所在部门是行为科学部，这个名字文绉绉的部门其实是FBI负责处理系列凶杀案的部门。克拉丽丝从上司那里接受的任务是缉拿性变态杀人犯“野牛比尔”，为了解罪犯的犯罪心理，她向邪恶的天才医生汉尼拔寻找线索，在两个人的智斗中建立了一种奇异的信任和互相利用关系，最终独自一人射杀了野牛比尔，完成了任务。

      故事的剧情其实比较简单，人物也不多。但故事所涵盖的信息量巨大，内容异常丰富，影片的魅力在于将残忍的惊恐和宽厚的仁慈融为一体。片中充斥着不安的氛围，让人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

      影片的开头，在灰暗的弗吉尼亚森林，是朱迪.福斯特（克拉丽丝）由远而近的奔跑。顿挫的主题音乐响起，那是一种厚重而压抑的乐曲（也是全片的主题乐曲），在乐曲声中听见克拉丽丝奔跑时的沉重呼吸。随着乐曲的加快，克拉丽丝奔跑的速度也在加快，当她完成上坡、越过障碍时，我们仿佛也跟随着主人公在穿越时空、越过迷雾的境地。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开头。灰暗的色调预示了影片灰暗的故事主题，主人公的沉重奔跑暗示了这是一个艰难的奋斗经历。而主题乐曲的抑扬顿挫和厚重基调也预示了全片压抑悬疑的背景。但克拉丽丝的奔跑也透露出她的坚韧、顽强以及永不放弃的信念。从一开始，也让观众看见了希望。

      影片以《沉默的羔羊》命名，影片中男女主人公的对话中几次提到了羔羊一词，可自始自终羔羊并没有出现在影片中。但羔羊确实是一条贯穿整部电影的重要线索。主人公克拉丽丝出身寒微，父亲是家乡小镇的一名巡警，在一次公务中以身殉职。两年后，克拉丽丝被母亲送往亲戚家寄养，当时她只有十岁。亲戚是农场主，农场放养的是羊和马，对有病的羊和马，基本被宰杀了作成肥料，年幼的克拉丽丝看见了这一景象，一颗童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她想救护这些可怜的动物，可幼小的她无能为力。一天夜里，克拉丽丝被羔羊的哀鸣声惊醒，小羊羔正在牲口棚里被宰杀，凄厉的叫声让克拉丽丝无法入睡，她终于决定逃离农场，可惜她不能带走哪怕是一只小羊。她离开农场后，来到了一家救助孤儿的慈善机构，通过与命运的抗挣，经过卓绝的努力，完成了她的学业，获得了心理学与犯罪学的学位，进入了FBI行为科学部，成为一名见习特工。羔羊的哀鸣成为克拉丽丝终生的心病，在她幼小的心灵刻下深深的创痕，直接影响了她以后的人生路径和理想抉择。家贫、父死、寄养，这孤儿一样漂泊的童年，留给她的艰辛体验是深刻而刺骨的，待宰羔羊的呼号让幼小的克拉丽丝明白什么是任人宰割，什么是弱者的无助。她从羔羊联系到自己的命运，因此在困境里抗挣，依靠坚毅与刻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应该是一名成功者，但是成功的艰难曲折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所有的岁月里，她梦中总会听见羔羊的哀鸣。那就成了她的一个心结。童年的经历在她心理形成深刻的阴影，虽然她已成人，不再是昨日的黄毛丫头，但她美丽外表之下、坚韧性格之内，最柔弱的心境是有阴影的。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幼年的记忆竟伴随了她一生。她在和汉尼拔的交流中被汉尼拔看透了这一切，用汉尼拔的话说就是“你现在仍然会在夜半醒来，在铁一般的暗夜醒来，听见羔羊的尖叫”，克拉丽丝没有否认这一点，在此刻，在和一个陌生的食人狂魔的交流中，她反而说出了心里的话。她内心最柔软的一个禁区被开启，得到一种奇异而温和的按摩，也就得到了引导，可以帮助她解开这个心结。因为羔羊已经成为一个象征符号，代表了一种无奈又无力的抵抗，只能恐惧面对死亡，是那些弱者、受害者在孤苦无援中发出的呼号。影片中被野牛比尔杀害的都是年轻的女性，这也就使克拉丽丝更多了几分切肤之痛，她从这些受害的女性生前的处境和死后的惨状，深深触痛她幼年时对羔羊的哀怜心境，因此，所有的一切凝聚成一个声音：羔羊在尖叫！尖叫！那是一种召唤，一种不可抗拒的动力，只要这一天不结束，克拉丽丝就无法安宁，她就会做噩梦，就会在夜半被惊醒。在这个时候，克拉丽丝也是一只沉默的羔羊，沉默代表了压抑、隐忍，但沉默背后，内心的洪流也如同熔岩的聚集，直到爆发（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克拉丽丝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阴影，当“屠夫”宰杀羔羊，她内心的不安、恐惧、愤怒淬炼出她坚强的性格，因为她自己知道，只有克服和战胜这些心魔，她才能长舒一口气，才能放下所有包袱，做一个轻松的人。她克服了阴影，解救了受害者，伸张了正义（她幼年时无法保护哪怕是一只羔羊，终于在她成年得到了实现），她就终于可以“睡得很沉、很甜，因为羔羊已经安静了”。

      二、影片的海报非常别致，在深色背景中是朱迪.福斯特（克拉丽丝）的脸，她的口中含着一只飞蛾。这种飞蛾来自亚洲，名字叫做“骷髅飞蛾”，它的背部确实有一个形似骷髅的图案。但是我们仔细观看海报里的飞蛾，就会发现，飞蛾背部的骷髅头是由7个裸体女人以不同的姿势组成的，这个数字正好是影片里受害女性的数目。这幅海报有较强的艺术效果，立意深刻、画面诡异、风格阴冷。切合了影片的主题。

      骷髅飞蛾是野牛比尔豢养的，他从遥远的亚洲进口幼虫，并大量孵化，培育成美丽的蝴蝶。不管飞蛾的名字和外观有多么丑陋、恐怖，可“嬗变”成为蝴蝶后，它们都是美丽的。在受害者的口中发现了飞蛾的蛹，让克拉丽丝第一次看见这种恐怖的飞蛾，也让她找到了一个线索。通过与汉尼拔的交流，他们两个人都隐约的知道：野牛比尔在渴望“嬗变”，他一直渴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美丽。

      人的心理总有共通之处。不管是正常人如克拉丽丝，还是食人狂汉尼拔，以及性变态者野牛比尔。在不同的外貌、人生轨迹之后，他们都在渴望求新求变，都有求新求变的愿望！蛹“嬗变”成美丽的蝴蝶，不仅仅是比尔的愿望，也是所有人的心理需求，只不过正常人的求变和变态者的求变各自反应在不同的行为上罢了（正常人通过求学、考核、独立得到社会认可与获得心灵的解放，变态者通过杀人甚至剥人皮来获取精神愉悦，得到自我的肯定）。

      在黑暗的另一半。人的天使性和魔鬼性在此分野。因此，作为影片中三个重要角色之一，野牛比尔可以说是另一个类型，另一个类型（版本）的克拉丽丝。这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变态杀人狂和优秀女探员扯上关系？但仔细分析，他们两人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比如他们有共同的幼年痛苦记忆：童年即失去了爱，生存艰难无助，备受欺凌和煎熬，不乏有被虐待的惨痛往事。比尔的变态心理源自儿时的创伤，他在自卑而多疑中成长，他内心深层无比渴望得到自立，得到精神层面的突破和认可，渴望完成自己的蜕变，（通过剥女人的皮完成畸形的蜕变）。影片从飞蛾的蛹向蝴蝶的蜕变暗示了比尔心理深层的愿望，可惜他用残忍血腥、邪恶暴力的方式来实现了他的愿景！他表现出“被世人承认”的方式是那么的暴戾。在他化妆时，我们看见他对爱的向往，儿时失却“母爱”的极度饥渴，造成他不会用理智的方式来自我修复和疗伤、来控制情绪，而是走向了邪恶的极端。无法承受命运、接受命运并改变命运。所以他只能走向变态心理，毁灭这个美好世界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克拉丽丝幼年丧父，失去精神支柱。影片中有两次画面闪放克拉丽丝对父亲的回忆，深刻的揭示她内心对温暖亲情的留念和向往，正因过早失去就更加渴望，并形成心结。她在和汉尼拔的交流中竟然获得父爱般的温情（至少她内心深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在向汉尼拔透露自己的隐私并互相“投桃报李”时，她竟然获得了父爱般的力量支持，促使她获得罪犯线索也得到精神支撑，这看似不可思议的怪诞，却又完全合乎情理。她得到了“父爱”的关爱，获得心理力量，从沉默到不再沉默，一步步坚持到底，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同样是一种蜕变。只不过她走过的是一条和比尔截然不同的理性之路，她克服人性中魔性的一面，在泥沼中奋进，从底层中崛起，终于进入了梦想中的FBI（取得了成功，完成了从蛹到美丽蝴蝶的嬗变）。她以不同于比尔的方式平静而又坚韧的疗伤，这两个人的起点甚至是一样的，由于选择的道路不同、境界的高下，而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果（一为善，一为恶）。这也是本片深刻社会意义之所在。社会复杂多变、光怪陆离，人在成长途中不可能一帆风顺，遭遇“创伤”在所难免，但受过创伤的人会有两种走向：一如克拉丽丝，将过去埋藏心底，通过卓绝的努力完成自我的救赎。二如野牛比尔，得不到好的引导和苦的涤除，走向精神的崩溃。在理性和疯狂里，凸显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

      三、克拉丽丝孤身找到了比尔的住所，并且敏锐的发现眼前的男子就是凶手时，故事的发展就进入高潮。用观众普通的理解：善一定战胜恶，克拉丽丝作为一个女子，与失去人性的比尔较量，难免有一番艰苦的搏斗，最后勇擒凶手，立下功劳，解救受害者，完成任务。可这样的情节不是太落旧窠，而且形同嚼蜡吗？但所有的观众都不会猜想到那个生死瞬间的经过——这场两个人的战争，克拉丽丝基本没有胜算的。她没有地利（房子是比尔的，他熟悉场地）、她没有充分的准备、她身体条件不如比尔（男强女弱，泾渭分明）、武器虽然持平（双方都有枪），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双方所处心理态势不一（克拉丽丝是执法者，执法者得讲程序。比尔是变态的罪犯，视生命如草芥）。因此，比尔完全可以立即干掉克拉丽丝，事实也确是如此，当比尔关闭电源，戴上红外夜视仪，我们通过比尔的视角，看见惊恐的克拉丽丝在黑暗的空间孤立无援。饶是你有钢铁般的意志，在那个完全黑暗、陌生的环境，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的控制之下：那个时候，我们的女主人公完全成为待宰的羔羊（导演真是匠心独具，影片在此时完全切合了沉默的羔羊这一主题，我们的克拉丽丝为羔羊的哀鸣而悲哀并自责，现在轮到她自身成为羔羊，缠绕她多年的梦魇演变成现实，克拉丽丝面临生死关头，只有战胜“屠夫”，战胜恐惧，才能获得自我救赎并彻底告别梦魇，以获得心灵解放）。影片用写实的手法反映了这个情景，观众仿佛真的就在罪案现场，四周一片寂静，我们只听见克拉丽丝沉重的喘息。牵动观众神经的是比尔的那一枪将在何时打响。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比尔变成一只捉住了老鼠的猫，当对手被自己完全控制，玩味一下，以满足内心深层的快感是多么的愉悦（这种快慰可不是经常有的）。作为一个变态者自卑的心理，看见他平时认为的高贵的人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他有一种征服者难以言状的快感。何况，在对手两眼抹黑，自己满足的又岂只是胜利的快感，那种窥视的乐趣正好让暧昧的感觉更充分、更真实。偷窥是什么？偷窥是你在明，我在暗，我明明白白的看见原生态的你。一个人，只有在无人独处的时候才是真实的自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何等遥远，于是偷窥者在暗中所见，带来的那种秘暗快感实在无法形容，也是一个巨大诱惑（想想现在的偷拍何其多矣！无不为满足人类一些阴暗的心理）。于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克拉丽丝枪声响起，打破了黑暗的压抑，所有的子弹射向比尔的身体，也在厚重的黑幕中看见克拉丽丝的脸——冲破樊笼的脸，正义战胜邪恶的脸，自我救赎的脸。于是，比尔倒下。克拉丽丝依然活着。

      有影评认为，这个段落，是影史最撼人心魄的段落之一。我完全赞同。

      四、现在，要说的当然是汉尼拔医生。

      对《羔羊》里最震慑人心的人物，我充满了惊奇。岂只是惊奇，简直是震惊。

      《沉默的羔羊》当年荣获奥斯卡5项大奖，其中就包括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朱迪.福斯特的获奖实至名归，克拉丽丝这个角色被她把握得十分到位。可我不得不承认，汉尼拔抢走了她太多的光彩。整部118分钟的影片，汉尼拔仅仅出场了16分钟，创下了好莱坞影史上获得最佳男主角出场时间最短的记录。可就这短短的16分钟（而且基本没有肢体语言表达方式），他震惊了所有观众的魂魄。在美国电影学会的评选中，汉尼拔荣登“影史50位最佳恶人”榜首。这当然是安东尼奥.霍普金斯的无尚荣耀。影片中，我们已经看不见安东尼奥.霍普金斯，我们只看见汉尼拔。演员的演技让我们完全忘记了演员本身。

      克拉丽丝初见汉尼拔。是在他被关押的地牢里，作为一个恶名召著的食人狂魔，他给观众的印象必然是穷凶极恶的，克拉丽丝进入地牢时经过了几间监舍，里面关押的也是一些罪大恶极的罪犯，他们或萎靡、或疯狂（迈克斯看见克拉丽丝时就兴奋得上窜下跳，并说“我闻到了你私处的味道”）。那么汉尼拔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基本就脱离不了观众的主观想象了。可是汉尼拔的亮相只能用两个字来评价：惊艳。在最里面的一间监舍，汉尼拔站立在牢房中间，穿的虽然是囚衣，但干净整齐，他梳着整洁的背头。举止优雅、深沉冷静，用一种冷淡而锐利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克拉丽丝（天哪！这哪是什么罪犯？完全是一派大学资深教授的风度——事实上，他就是一个高学位的精神病专家）。然后是两个人的对话，汉尼拔彬彬有理的问候克拉丽丝“早上好”，他说话的声音低沉、音节舒缓、吐字清晰，冷淡、睿智而尖锐。虽然音色就像玻璃刮过金属器皿，但这个声音却有不可抗拒的魔力，让人听在耳里，却钻进心里。有一种恐怖的魅力和魔力。只有几个回合，稚嫩的克拉丽丝就败下阵来，她无法拒绝被一个陌生的罪犯控制了谈话的主题，被牵引着进入汉尼拔的节奏，如同一名乐师，被高明的指挥带动，两个人共同完成了一曲协调的乐章。这个数分钟的段落注定是影史上永恒的经典，只因为安东尼奥.霍普金斯跨越巅峰的表演。

      汉尼拔完成了第一回合的胜利。但他毕竟也是人。而且是一个关押多年、不见天日的非常人。他在折服克拉丽丝的同时，也被克拉丽丝吸引（只不过克拉丽丝不知道，汉尼拔也不会承认）。克拉丽丝年轻、美貌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她的善良、真诚，不用异样眼光看待他，用平等心态与他交流沟通，甚至很谦卑的以学生的身份请教他，让他体会到优越感、被认同感、被重视感，也让拥有满腹学问的他有了发挥的快慰。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在他们的交流中，敏感的汉尼拔发现克拉丽丝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克拉丽丝幼年丧父、成长之路艰辛，几乎靠一己之力走向FBI，其间的艰难和困苦无法为外人道，她的困惑和心结并没有因为长大成人就消失了，当她遭遇汉尼拔，竟然可以娓娓而谈、坦诚相待，居然很轻易就开启了心扉，这于她同样有一种异样的、不可名状的快乐。居然如同从父亲那里获取了力量和勇气。汉尼拔和克拉丽丝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没有汉尼拔就没有克拉丽丝的成功，没有克拉丽丝就不会有汉尼拔的脱逃（这一点的确是汉尼拔对克拉丽丝的利用，可克拉丽丝真的满足了汉尼拔这个极度孤独的人的某些或缺的情感——亲情？友情？甚至爱情!)

      汉尼拔医生。一个极其复杂的人，拥有分裂人格的人。他具有渊博的学识（在他的领域他是绝对被认可的权威，哪怕是关押他的精神病院院长齐顿也承认：他是一个稀世的珍品）、高度的智商、超强的控制力。他孤独、怪僻、冷静、骄傲、优雅、安静、礼貌、洁癖、自负、主观。几乎无法分辨出他的真实面目、几乎没有一个主体性格。他的善变、无法捉摸让人不能辨别他那张因坐牢而苍白的脸庞下到底有一个怎样的思想。他极其自负主观，看不起世人，活在自己独立而独特的精神世界中，别人把他当成病人，他认为整个世界都是病态。他的确是孤独的、孤独使他拥有力量，也使他抑郁，于孤独里他也渴望交流（虽然他表现得那么不屑），需要理解与被理解，甚至也和克拉丽丝、野牛比尔及这世上所有人一样渴望蜕变（那只骷髅飞蛾的点睛意义真是非比寻常）。他于自负里喜欢用自己的学识分析别人、钻研别人内心的秘暗世界，获得心理享受和满足自己的成就感，同时也是在向外界传递自己存在的信息。他静如处子，风度翩翩，如同修养深厚的大学教授，可他也动如脱兔，杀人时如迅雷闪过，头脑清晰，干净利落，以一己之微力，力杀两个体格健壮的警察，并用高度的智慧装扮成受伤的警察，在水泻不通的包围圈中顺利突围，他带给我们的已不是五体投地的惊佩和震撼，而是上升到审美的层面（这个经典的角色，已经是一个美学的典范）。当我们看见他嗜血的魔性凸显，在庄严深沉的教会乐章中，那个被杀死的警察被他悬挂在房屋中间，双手张开，如受难的耶酥，所有的观众会被这歇斯底里的血淋淋的一幕震慑得心魂俱散（对这个场面背后的隐晦象征，我至今都无法明白）。

      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者魔鬼，却与克拉丽丝心有灵犀，我们可以理解为他被克拉丽丝真诚、朴实、真实、和蔼打动，也可以认为他是在利用克拉丽丝以帮助自己脱逃，总之这所有的原因都存在。他所有的温情都倾注在克拉丽丝身上，如同父亲对待女儿，如同导师对待学生，帮助她获得成功，也满足了自己不能实现的心愿。

      汉尼拔，一个通过语言展开心理战就能战胜敌人和朋友的人。他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迈克斯（也是一个极度重犯），更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第一次见面的克拉丽丝，这个中年人（绅士？医生？学者？智者？食人狂？精神病患者？）确实是个有严重职业病的人，在与世隔绝的地牢里，他的学识毫无用处，克拉丽丝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的缺失心理。汉尼拔通过敏锐的洞察力，看透了克拉丽丝是一个需要解脱的羔羊。而克拉丽丝以其聪明的智慧和无助的眼神赢得了汉尼拔的同情和欢心（当冒犯了克拉丽丝的迈克斯被汉尼拔干掉的时候，我们就明白汉尼拔已经接受了克拉丽丝）。再次见面，克拉丽丝听从汉尼拔的指引找到了莫菲的头，加深了汉尼拔对克拉丽丝的信任。然后，汉尼拔需要克拉丽丝“投桃报李”说出自己的秘密为条件以帮助她破案，克拉丽丝在不知不觉中诚实的全盘托出，就完全取得了汉尼拔的信任。汉尼拔爱上了她？我不能肯定，但他信任了她则是无疑的。可是我看见他们唯一的一次肌肤相接，又仿佛如同幻象，如真，也如梦（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永远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疑惑）。

      在克拉丽丝而言，儿时的创伤是她永远的痛。她的无以诉说，使她无法释放自己。所以沉默的羔羊也就是克拉丽丝本人心态的写照。克拉丽丝一直在寻找心理的出路以获得解脱。梦魇中无助的哀鸣，内心里救赎的渴望如此的强烈，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何等的痛苦！这里羔羊的寓意非常明显，羔羊就是克拉丽丝自己。克拉丽丝无法帮助羔羊，实际是克拉丽丝无法进行自救。她的创伤不仅仅是父亲的死、寄人篱下的生活，她的创伤早就上升到心灵深层！正是在这个时候，她遭遇了汉尼拔。这是何等的机缘巧合！克拉丽丝从汉尼拔身上竟然找到了父爱，更被他的智慧、学识所折服，并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于他，他像一个长者一样帮助她走出了噩梦。当然没有克拉丽丝也就无法成全汉尼拔。他们永远是互动的，再次深究汉尼拔对克拉丽丝的感情，病人？女儿？甚至性幻想对象？我无法有结论，我只看到汉尼拔对克拉丽丝的温情、疼爱，以及隐晦得连克拉丽丝都分辨不出的关注和帮助。他们的每一次见面交流，在平淡谈话的背后，在扣人心弦、充满哲思的辩论之间，两颗本应遥远的心有了细腻的共鸣，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有了隐秘的和谐，如同两条冰冷的河流，蜿蜒千里，却终于融合。
      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医生，和一个娇俏美丽的FBI探员，演绎了一出何等惊心动魄的故事。

      五、克拉丽丝解救了受害者，射杀了野牛比尔。故事行将结束了，气氛也轻松起来。在FBI的庆功宴会上，也确是一派祥和温馨的氛围（这也是整部电影里为数不多的暖色调画面）。克拉丽丝于宴会中被通知有找她的电话，她面带笑容去接那个电话，拿起电话时她的笑容就冻结，因为电话那头是汉尼拔。汉尼拔还是用他那平静、冷淡却又温和的声音对她说“克拉丽丝，你的梦中不再会有羔羊的哀鸣了，对吗？”。其实这也是汉尼拔在向克拉丽丝告别，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今生也许永远都不会见面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只能留存于秘暗的内心深处，在现实世界，两个人是完全对立的两面（一为罪犯，一为警员）。在现实里见面，产生的后果是双方都不想见到的。可是在克拉丽丝心中，对汉尼拔的复杂感情让她难以释怀，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掉，她还一直在呼唤汉尼拔的名字。影片结尾，在茫茫人海中，汉尼拔像一滴水，融进了人海中去，消失在远方。音乐响起，影片结束。自始自终，贯穿整部影片的悬念始终存在，就是结尾，也同样如此。

      《沉默的羔羊》是一部具有复杂的情节和激烈的冲突的影片，不仅是一部出色的娱乐片，也有很高的艺术成就。那种精神和心理的对抗，人类天使性和魔鬼性的对比，建立在缓慢节奏上的内在哲理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它当之无愧的获得了奥斯卡大奖，在电影史上留下鲜明的一笔。
      虽然影片的场景设置以封闭的室内环境为主，缺乏激烈火爆的动作元素，但由于采用了希区柯克的悬念手法和现代恐怖片的心理分析方法，使得整部影片情节扑朔迷离，将观众引入象征性的人类潜意识世界。通过探索人物心理疾患，试图探询现代社会恐怖、凶杀等犯罪的根源，使得影片的主题得以深化，寓示了好莱坞文以载道的精神。这也是这部影片所赋予的社会意义。不过，我认为，在西方文化以人为本的理念中，它更注重的是宣扬个体怎样战胜自我，为人格的独立、精神的解放，在纷繁复杂的世界实现自我的解放和突破。以获取最终的圆满。每个现代的人都有精神的樊笼，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羔羊的哀鸣。那只羔羊就是你自己。

      上帝赋予人性两条最基本的密码：残缺与爱情。现实与梦想、理性与激情、肉身与精神、战争与和平、科学与艺术、命运与信仰、怨恨与宽容、困苦与欢乐.....大凡前者，终难免残缺与局限，因而增补后者，后者则一律指向爱的前途。爱的前途，就是让所有人类懂得：地狱和天堂都在人间，即残缺和爱情、即原罪和拯救。

      一个人即一世界，在每张脸的背后，都有一个秘暗空间。

      可惜我们一直在认知世界和别人，却总是忽略了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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