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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又是一年清明雨。
陵越和百里屠苏那位方姓朋友虽算不上熟识，不过好歹也可说是点头之交了。
今日早些时候，那位方小公子托了书信来。
薄薄的信封拆开来，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那人的音信了。】
再收到消息，已是三个月后了。
来送信的却是百里屠苏那只名唤“阿翔”的海东青。
看着信封上写着的“师兄敬启”，陵越不由抚眉一笑。
【屠苏一切安好，劳师兄挂念，不日即归。】
百里屠苏与陵越的笔迹极像。天墉上下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便只有紫胤和芙蕖能分辨出二人的字。
紫胤真人曾说：“屠苏字藏锋芒，无欲则刚；陵越海纳百川，却是无坚不摧。”
百里屠苏当年习字，是陵越手把手教的。
初到天墉的小孩，适逢大变，不识汉字亦不懂汉话，纵使紫胤有心照顾，但毕竟身在执剑长老之位事务繁忙，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本还担心那孩子会不会就此养成孤僻的性格，索性就将百里屠苏交给了陵越照顾。
——只是数年之后，紫胤离开天墉城时看着陵越躬身送自己离开的身影，却不禁想，自己当年的那个决定，是否误了自己大弟子的一生。
百里屠苏到天墉时不过八九岁年纪，而陵越已近弱冠。
第一次见到百里屠苏时，那孩子就像一头受伤的幼兽，怀疑而戒备的看着陵越。已经从紫胤那里听说了百里屠苏的遭遇，陵越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摸了摸百里屠苏的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师弟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会保护你的。”
那时终究还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不明白“诺不轻许，誓不轻负”的道理。
后来师弟离山，不知曾多少次面临生死存亡，然而无论是面对狼妖的时候，还是最后蓬莱岛上那场异变，自己都没能护得了师弟。甚至不曾与他生死与共。
那么至少，要守住那个三年之约。
眼下三年早已过了，不过那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来者何人？”律云是天墉新进的弟子，并不识得眼前一身玄衣的男子和他身边的女子，便拦下了两人。
“劳烦转告掌门。”玄衣男子抱拳道，“不肖师弟百里屠苏求见。”
“屠苏师兄！”当先奔出的那人，却是天墉的妙法长老，百里屠苏和陵越的师妹芙蕖。站在一旁的律云不由一惊，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前从未见妙法长老如此情绪波动。
“你长大了，芙蕖。”
“屠苏师兄，真的是你……”芙蕖强忍住眼泪，“掌门师兄正在教导弟子课业，我带你去见他，至于这位姑娘——”芙蕖转头看着风晴雪。“律云你带这位姑娘先去客房休息。”
百里屠苏朝风晴雪点点头，便跟着芙蕖一路去了。
示意百里屠苏陵越就在前面的房中，芙蕖说了声“我们晚上再见。”便离开了。
百里屠苏在那扇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百里屠苏推门而入时，陵越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执着一个孩子的手，大约是在教那孩子习字吧，口里还说着：“玉泱，这里笔锋应当这样转折，可要记住了……”
察觉到百里屠苏进门后一直没有说话，陵越奇怪的回过头：“何事？”
堪堪一眼望进了百里屠苏的眼。
“屠苏，你回来了。”
“嗯。”
当晚百里屠苏留宿在陵越房中。
“师兄，怎么过了这么些年，你房中摆设还是一尘未变？”
本来两人都是不喜言语的人，只是重新活过一遭，百里屠苏似是变得健谈了许多，就先挑起了话题。
“嗯，原也没什么可变的，倒是你——”
你是怎样活过来的？你今后怎样打算？你都去过哪些地方，遇到了哪些人，经历了哪些事？你……
想问的话太多，然而陵越此刻只想像从前那样，将百里屠苏揽进怀中，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安抚的轻吻。不过他们现在的年纪，已经不适宜那样亲密的接触了。
“师兄。”百里屠苏忽然开口，“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了？”
“以前那样？”陵越不解。
“以前和师兄一起睡的时候，总是抱着我的。”
陵越一愣：“你现在已经不小了，我以为你不愿意……”
话音未落。百里屠苏已经抱住了陵越的腰。
“已经不早了，睡吧。”陵越反手揽过百里屠苏，在他眉心的朱砂上印下一吻。
百里屠苏是个聪明人，下午见到玉泱的那刻，就算之前不确定不明白，现在也已是心里通透了。
只是即便两人一个聪明绝顶，一个无坚不摧，终究还是……
且尽眼前欢吧。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在天墉留了十日，便要告辞了。这段时间，陵越一句也未提过要让百里屠苏担任天墉执剑长老一事。
百里屠苏初到天墉那日便对陵越和芙蕖道：“离开天墉之后，我打算和晴雪一起去四处游历。为了让我活过来，晴雪付出了她最好的年华。”
——然而屠苏师兄，你可曾想过掌门师兄等了你这么多年，又何尝不是……
只是这番话芙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陵越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他闭起眼睛，像是要强压住什么一般，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片清明神色。
在一旁看了这么多年，芙蕖何尝不明白陵越对百里屠苏的感情。她觉得很难过，可是眼眶却是一片干涸。
这世间有太多的求不得，何苦执着。
陵越一手拉着玉泱，和芙蕖一起目送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走出山门。待两人完全消失在了视野里，陵越松开了握着玉泱的手。
“师尊？”
“回去了，玉泱。今天的功课还没完成。”
“嗯。”
玉泱仰着脸看陵越，不明白陵越怎么会露出那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痛失所爱。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一道，走过了很多的城市和村庄，也遇到了许多昔日的故人。
当年的方小公子如今已是方大老爷，身边有如花美眷，儿女成双；小狐狸襄铃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和母亲一起张罗那个茶肆；甚至还在青鸾峰上意外遇到了师尊，与他一起生活的男子正是紫胤时常提到的“挚友”……
风晴雪靠在百里屠苏的肩上，共看那东方日出美景，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此能与所爱之人并肩仗剑江湖老，人生再无所求了。
——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再美好不过，再圆满不过。
◆~皆大欢喜.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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