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贵宾犬】子衿（策瑜、月亮）BY：八零

八零 · 2013-2-3 06:22:33

╱人◕‿‿◕人╲定下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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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八零于 2013-2-3 17:36 编辑

　　一.
　　黄昏渐渐深下去，夕阳染红了客厅，整个屋子被渲染得鲜艳而慵懒。

　　周瑜放下书，抬眼看了看周围，起身打开了白炽灯。厅堂里的光线霎时明亮清爽起来。周瑜素来讨厌拖泥带水，该舍弃就舍弃，绝不会犹豫半分。

　　到了下午六点。他的手机如往常一般响起，周瑜心知是谁。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他侧躺在沙发中间，稍微伸一伸手就能拿到，此时他却忽然不想去接了。甚至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要他赶紧扔了那手机，扔了一切，夺门而出，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他纤长的手指顿在半空。半晌，手机安静下来，他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孙策的未接来电。

　　他不由得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他并不老，二十四五岁，正是雄姿英发的年纪。他是个得天独厚的男人，英俊、重情重义、温柔且聪明，而聪明人岂非正是最容易老的。聪明人总是寂寞的，寂寞的时光漫长难熬，每一天都像又过了一整年，怎能不老。

　　隔几分钟，孙策又打了过来。周瑜叹了叹气，接通了电话。

　　“刚刚怎么了？”孙策虽然总是热情洋溢，但只有对他说话时，才是真心实意的温柔。

　　周瑜扯开笑容，面不改色道：“手机忘在房间，听到的时候已经没响了。”

　　对他撒谎已经渐渐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周瑜不由得回想起少年时两人坦诚相见的模样，笑容也苦涩了几分。

　　“我在车上，待会儿就回来了。”

　　“想跟我聊会儿天？”

　　孙策顿了一会儿，才兴高采烈地开口：“今天乔靓陪我在街上走了一趟！”

　　周瑜静静地听着。孙策见他没反应，有些不满地说：“我和别的女人去逛街，你不生气？乔靓也是我们公司一朵花，不怕我喜欢上她？”

　　“你要是喜欢上她，就不会跟我说了。”周瑜懒洋洋地说，“你要是喜欢上她，我就去娶了她妹妹，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叫你难受一辈子。”

　　“你怎么会知道她有个妹妹？”

　　“上次你妹妹来这里跟我聊天说的，”周瑜说，“说你们公司有一对姐妹花，两个都没男朋友，又漂亮又聪明，还很善解人意。”

　　孙策嘟囔着：“尚香真是的，跟你聊这些干嘛。”

　　“你不高兴？”周瑜的声音不禁有些发冷，但迅速又变得柔和下来，“还担心我离开你？孙策有时候你真是很欠揍！”

　　孙策显然心情愉快了很多。两人闲闲散散扯了好一会儿，孙策说：“我到家了。”

　　“嗯，所以呢？”

　　“来给我开门啊！”

　　“又不是没钥匙。”

　　“我给你带了东西嘛！腾不出手来，你快给我开门！”另一端传来脚步声，显然是已经快到家门口了。

　　周瑜站起身来，坐了一天，猛然一站起，腿竟然有些发软。大学的时候他参加运动会还拿过好几项冠军，如今恐怕跑几百米就要力竭。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长期坐着。周瑜稳了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才慢慢走去开门。

　　孙策抱着一只纯白色的狗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

　　“公瑾来亲一下！”孙策把小狗往地上一放就要扑上来，周瑜毫不犹豫地闪开。

　　那只小狗竟也和他主人一般德行，也朝着周瑜扑了过来，周瑜哑然失笑，抱起它朝着孙策笑道：“这家伙学你学得倒挺快……”

　　他抱起小狗，对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是好感。

　　除了人，你和其他任何眼睛对视，都会深感传递其间的坦诚与朴实。

　　
　　“这是哪家姑娘托你照管的啊？”周瑜明知必是孙策买给他的，嘴上却故意不高兴似的问道。

　　孙策坐在沙发上，脸上绽出笑颜：“周家姑娘啊！”

　　周瑜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照顾你一个就够烦了，还给我弄这么个小东西回来。”

　　小狗也趴在沙发上，摇着尾巴，一会儿看看周瑜，一会儿看看孙策。

　　“乔靓说她朋友开了家宠物店，我就顺路去看了看。”孙策抱起小狗，给它顺了顺毛，“这是只贵宾犬哦！”

　　“我眼睛还不瞎。”周瑜淡淡地说，“这么有名的品种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你觉得它怎么样？”

　　这只贵宾犬很小。它的眼睛如乌珠般明亮而伶俐，银白色的毛柔顺干净，衬出它的高贵美丽。

　　周瑜斜着眼打量了它一会儿，开口道：“很漂亮。”

　　“没你漂亮。”孙策笑着弹了弹小狗的耳朵，对方很是不满地挣扎着。

　　周瑜见它一幅委屈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笑，孙策见周瑜高兴，语气更加愉快：“上次你不是说在家里无聊得很么，本来我想让尚香权儿搬来跟你住，可他们学校非说要寄宿不可，听乔靓一提，我才想到给你买只宠物回来玩！”

　　上次周瑜也只是随口提了一提，孙策竟然一直记挂在心上，他心里禁不住温暖了几分。

　　“你要真想让我高兴，就赶紧给我把那药停了，让我出去工作。”周瑜叹了口气，揉了揉小狗。

　　一提起这话题，孙策的神色就严肃起来：“不行，你现在还很虚弱。”

　　周瑜无奈道：“我看我是吃药吃成这样的……那事都过去一年多了，我当时就算是经脉寸断气血翻涌四肢俱断七窍出血现在也该好了。你还非要我每天吃这吃那，再这样，命都得吃没了。”

　　孙策低头把玩着小狗，好半天才有些闷闷地说：“……那好，药就别吃了，但是你别乱跑！待在家就好，周末带你出去玩，不准离开我一个人到处晃悠！”

　　仿佛是不愿周瑜再说这个，他迅速转移话题：“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周瑜看着小狗，小狗也看着周瑜。一人一狗瞪大了眼睛对视半天，周瑜才慢慢道：“这狗想必是名种，也不愧它的身份……”

　　小狗期待地看着周瑜。

　　“就叫小白吧。”

　　孙策端着一杯茶，险些没摔在地上：“我还以为你要取什么……喂不科学！这名字太大众了吧！”

　　小白倒是不很在乎，反正它也听不懂，见周瑜含着笑唤它，它也高兴地摇着尾巴迎上去。

　　“你看，小白很喜欢这个名字。”周瑜戳戳小白的长毛。“小白倒是有点像我。”

　　比起孙策，小白确实更像周瑜，它要更温柔。

　　孙策正要争辩几句，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铃声是周瑜录的，温柔的“阿策”。每次孙策接电话，都有许多光棍和剩女怨毒地注视着他。

　　孙策看了看来电，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周瑜逗着小白，头也不抬地说：“想去就去吧。反正家里也没晚饭。我刚好也不想吃。”他展颜一笑，“正好给我省了麻烦。”

　　孙策接了电话，果然是约他出去。他起先还推脱了几句，直聊了几分钟才打着哈哈说“恭敬不如从命”。

　　周瑜瞧着他，嘴角划起温柔的笑意：“你处事也越来越成熟了。总算像个大人了。”

　　
　　二.
　　偌大的房子安静下来。周瑜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渐渐消失。

　　寂静。

　　为了让周瑜更好的养病，孙策特地买了这一处房子。远离市中心，四周树木葱郁，还挖了个人工湖，庭院里种满了四季的花。

　　刚搬到这里，周瑜着实是高兴的，自己的爱人掏出了整个心对待自己，还有什么好郁闷的呢？孙策了解他喜欢的一切，房间的布置儒雅而清淡，文房四宝都是上等材质，每个月都给他买些新书回来，客厅里摆的是演出用的巨大的三角钢琴，甚至还有跑步机、沙袋之类的健身工具。他无聊的时候也可以去喂喂鱼，赏赏花，生活充实而美丽。

　　朋友来探望他的时候，也是羡艳不已。本来还有几个小女生对他们俩有些爱慕，见了周瑜的住所，便打消了这念头。——如此细腻，不是深爱还能是什么？

　　日子久了，也就无聊起来。周瑜开始没日没夜地看书，从早到晚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一动不动。钢琴上落了灰尘，池塘里的金鱼也一条条少了起来。很少有朋友再来看他，周瑜并不奇怪，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闲到去数牡丹有多少片花瓣的。

　　孙策知道他无聊，挖空了心思弄些新鲜东西给他看，有时是路边的新奇小玩意儿，也有时是专门从外地邮过来的名贵东西。周瑜也只是看看，笑笑，说好。

　　他知道孙策对他很费心思，知道孙策爱他爱得发疯，知道孙策离不开他。所以他温顺地接受孙策给的一切，在他面前总是做出开心的样子，偶尔也故意吃吃醋，听他讲公司里有趣的事情……

　　他装作不知道孙策趁他睡着时翻看他的手机，装作不知道孙策去警告要了他电话号码整日缠着的那女孩子，也装作不知道孙策半夜的时候忽然醒来，盯着他一遍遍轻喊他的名字。

　　他爱孙策，他和孙策已经一起度过了二十多个年头，打娘胎里出来两人就是好朋友，到后来是恋人。

　　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互相折磨？

　　
　　小白轻轻叫唤了一声，舔了舔周瑜的手。

　　周瑜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呆了十多分钟，孙策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几乎像个死人。他微笑着对小白说：“想吃东西吗？”

　　孙策贴心地买齐了宠物用具，一点也不需要周瑜操什么心。周瑜撕开一袋高级牛肉干，喂给小白。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退化成山顶洞人，说起话来仍然是温文尔雅，浑身透着大家风范。就算不想笑，他笑起来也如此温柔，就算没有什么感情，他也好像在看着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当年他迷倒了多少少女，也有多少人称赞他和孙策。如今这一手交际的套路，竟只能使给一只贵宾犬。

　　周瑜深刻地嘲笑自己，把自己的灵魂讽刺得遍体鳞伤。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掉那该死的寂寞。可嘲笑完后，空虚和孤独就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更痛苦。

　　“你应该恨孙策。”周瑜喃喃自语。

　　小白抬起头看着他的主人。

　　可他恨不了孙策。他只能恨自己。

　　
　　周瑜其实并没有病，也不需要养病。

　　他的确出过一次车祸，险些断了命，抢救了一整天才把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听孙策的小妹孙尚香说，在急救室外面，孙策就跟丢了魂似的，只盯着门上鲜红刺眼的“急救中”三个字看，和他说话也不理，大有周瑜一死马上殉情的势头。

　　还好救回来了。

　　每个人都这样想。孙策更是在病房里陪了他几天几夜，直到他苏醒过来。

　　在医院里呆了一个多月，周瑜的伤势渐渐痊愈，生龙活虎起来。可孙策仍执着地说他的病还没有好，死活不让他出院。

　　周瑜只好继续在医院呆着，直到医生都忍不住出面劝孙策，孙策才给周瑜办了出院手续。接着就把周瑜接到了这里。

　　周瑜没有亲人，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仅有的几个远亲平时来往也极生疏。孙策有很多亲人，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待周瑜都如亲人一般。

　　“我听医生说，你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如果哪天在外面忽然病发了没人送医院怎么办！”孙策总这样担心。他在房子里安了十多个按钮，每个房间都有好几个，周瑜要是有什么状况，伸手就可以通知给他。

　　周瑜明白，这是孙策近乎病态的关爱。

　　孙策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

　　他执拗地把周瑜关在这座美丽的监狱里，以爱为名囚禁了他。他对周瑜几乎百依百顺，唯有这件事，他宁可翻脸也不愿答应。

　　真的是爱么？

　　周瑜无数次这样想过。自己对于他，是不是只是一个床伴？亦或是一段难以割舍的记忆？

　　
　　小白瞧着主人出神的样子，又欢快地叫了一声。周瑜抱起它，打算给它洗个澡。

　　周瑜打开淋浴，试了试温度，把小白放在盆子里轻轻揉着。他的动作轻柔而舒适，小白高兴地叫了两声。

　　周瑜微微笑了。

　　
　　三.
　　孙策坐在舒适的软椅上，浑身透着非凡的气质。

　　他年轻、英俊且多金，单单坐了一会儿，已不知道有多少女侍者有意无意地走进来，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刘备见孙策丝毫不为所动，不禁动容道：“孙总果然少年英雄。”

　　孙策微笑道：“许久不见，刘总也愈发气势逼人。”

　　刘备心中暗叹，这个少年身上的锐气已经渐渐收放自如了。如此年纪，就能有这样一番作为，着实不容易。

　　孙策忽然对着刘备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端起了酒杯：“我们也许久不见了。”

　　这男人也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比孙策还要小上一点。他面如冠玉，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这笑竟和周瑜的笑法有七八分相似，孙策有些失神，心里又极不舒服。

　　刘备有些惊讶地说：“孔明，你认识孙总？”

　　诸葛亮也回敬一杯，才笑盈盈道：“不算认识吧。我只是认识孙总的一个……老朋友。”

　　刘备不明所以，见两人都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索性也撒手不管：“既然两位认识，那我也不用介绍了，大家都是朋友，今天我请客，尽情聊就好！”

　　一桌人开始热闹起来。

　　诸葛亮坐在孙策的旁边，浅笑着问他：“公瑾现在怎么样？”

　　公瑾是周瑜的字。

　　“托你的福，还在养病。”孙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

　　诸葛亮见孙策一幅硬邦邦的样子，话里都带着刺，不禁失笑，低声道：“公瑾这点可比你成熟多了，他就算对着仇人，也能笑得出来……何况我们也算半个朋友。”

　　“半个朋友？”

　　诸葛亮慢悠悠地说：“我是公瑾的朋友，自然也就是你的朋友。只是你好像不太喜欢我，所以只算半个朋友。”

　　孙策收敛心神，也笑了出来：“你说话倒是很直接。”

　　
　　诸葛亮和周瑜是朋友。

　　高中的时候，孙策一家随父亲搬离了这座城市。周瑜却没有离开。那段时间，诸葛亮的确是周瑜最好的朋友。

　　只不过后来周瑜和孙策约定着上了同一所大学，迅速告白、同居、诏令天下。但周瑜与诸葛亮的交情倒也没减多少，从某种角度讲，两人算是知己。

　　孙策也不是爱乱吃横醋的人，但诸葛亮长得不差，人也有才，还和周瑜有不少共同爱好，说没提防着倒有些虚伪。

　　周瑜出车祸，说实话和诸葛亮着实扯不上太大关系，但也有些关联。只因周瑜那天开车，就是诸葛亮邀请的。周瑜那两天正帮孙策处理几件破事，三天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诸葛亮也不知情，打电话告诉周瑜说旅游回来买了一架很好的古琴。

　　两人都喜好音乐。周瑜本来想好好补一觉，听诸葛亮这样一说便按耐不住，又不想孙策阻止，便一个人开车去了。

　　到底是疲劳驾驶，果不其然出事了。幸好诸葛亮住的也不是什么杳无人烟的高山丛林，来往的人不少，才送到医院捡回了一条命。

　　诸葛亮也有些愧疚，但毕竟不知者无罪，他本是抱着好心邀请周瑜的。周瑜也并不怪他。可孙策偏偏就和诸葛亮拧上了。也许他并不是为这事，只是本来就看诸葛亮不顺眼，借这个由头发泄而已。

　　见孙策如此盛怒，诸葛亮倒也识趣的很，从此便淡出了孙策和周瑜的生活。

　　偏偏他离开之前，还非要嘲笑孙策几句：“照你这么下去，公瑾迟早要变孤家寡人，一个朋友都没有。”

　　孙策自然更怒，可诸葛亮说得一点没错。周瑜是外热内冷的人，表面看着对谁都温柔和气，好像人人都能交上朋友，实际上却是一副傲骨，真正的朋友少得可怜。诸葛亮算一个，孙策以前也是，只不过后来成了爱人。

　　
　　饭局也快要结束。诸葛亮又笑着对孙策说：“如果你把公瑾关着只是因为我，那你还是早点把他放出来吧。”

　　孙策冷声道：“什么叫‘关起来’？公瑾只是养病而已。”

　　诸葛亮摇了摇头，却不回答他的话：“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公瑾和我也是多年交情，不来参加我的婚礼还真有点可惜。”

　　连孙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脸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

　　“如果公瑾身体还好，我自然会带他去。”

　　诸葛亮便再也不看他。

　　
　　四.
　　孙策回家的时候，周瑜已经睡着了，小白也乖乖躺在了自己的窝里。

　　孙策开了两个小灯，微弱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到周瑜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人却一动不动，仍是睡得很熟的样子。

　　已经不愿意面对我了么。

　　他趴在床边，盯着周瑜看，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周瑜睡觉的时候，一股凌厉的气息都收了回去，好像孩子般纯真。他忍不住吻了吻周瑜的脸。

　　他并不想把周瑜弄醒——或是说揭穿周瑜的谎言。他忽然觉得，就这样站在他旁边，注视着他，已经是最幸福的事。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周瑜均匀的呼吸声。

　　
　　孙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回到家他就把手机铃声关掉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打开手机，见是自己妹妹的电话。

　　“尚香？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素来也是十分宠溺的。

　　孙尚香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想策哥了呗！”

　　孙策忍俊不禁，道：“在学校好好学习，周末我和你公瑾哥去找你和权儿。”

　　“权哥也很想你哦！嘿嘿，不过他不好意思跟你说。”孙尚香说，“有时候我觉得权哥挺聪明，有时候又挺笨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嘛！”

　　孙策不禁有些愧疚，虽然弟弟妹妹平时必须在学校寄宿，但周末自己常常不是忙于工作就是陪着周瑜，对两个弟妹的确有些冷淡了。他柔声说：“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周末就干脆到你公瑾哥这里来，他老是一个人也无聊得很。”

　　周瑜自然是很讨小姑娘喜欢的，要不是孙策对周瑜表现出了绝对的占有欲，孙尚香说不定就倒追周瑜了。孙权对这个比自己亲哥温柔一百倍不止的漂亮男人也极亲热。

　　孙尚香有些奇怪地问：“那，策哥干嘛不让公瑾哥搬到我们这里？公瑾哥那里漂亮是漂亮，但是好荒凉啊，一点都不热闹。”小姑娘天性是喜欢热闹的。

　　孙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拿那句他用了几百次的借口：“公瑾哥需要静养，太吵了不好。”

　　孙尚香很是不满，撒了几句娇，也被孙策笑着抵了回去。兄妹聊了几句，孙尚香便乖乖去睡觉了。

　　
　　挂了电话，孙策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周瑜穿着白色的睡衣，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头发许久没有剪了，留了长发。他脸上没有表情，极淡地看着他。竟好像孤魂野鬼似的。

　　孙策笑着看周瑜。

　　周瑜面无表情地看孙策。

　　一年前，周瑜就算心事再多，再疲倦，脸上也一定会有笑容的，他就是那种无时不刻都让人觉得温柔的人。而现在，他站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却嘴角都懒得扯一扯。

　　周瑜很重仪容，还有轻微的洁癖。若是从前，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头发都不理一理，就这样穿着一身睡衣走到客厅来。他对自己的东西十分珍爱，就算不用，也要定期整理清洗。而现在他的钢琴、收藏上早已落满了灰尘，他仿佛没有看见。

　　一年前的周瑜是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人物，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他敏锐、杀伐果断，像一匹黑暗中的狼，危险而令人不自知。现在的他却收敛了所有锋芒，不再过问身边的事，孙策要他这样活着，他便当自己远离尘世。

　　孙策渐渐笑不出来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爱是如此恐怖，周瑜本应该是一匹在草原奔驰的狼，他偏要拔了他的利牙，剪掉他的尖爪，把他像自己的宠物一般留在身边。

　　他想起周瑜玩弄着小白的毛，无比落寞的样子。

　　“小白倒是有点像我。”

　　他是不是不知不觉中，也把周瑜当做了自己的一条贵宾犬。

　　周瑜还在看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说话。这种安静比无人时更加灼热，更加难受。

　　很久，周瑜才淡淡开口：“我的身体很好。”

　　“嗯。”

　　“不需要吃药，也不需要在这里静养。不怕吵，也不会什么旧伤复发。”

　　“嗯。”

　　“我明天就走。这一年花了你不少钱，我会还给你的。”

　　“……”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走也可以。反正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只要带走我的证件。”周瑜仿佛已经准备好承接孙策的怒火，“不过还是请你把我送到市区，这里太偏僻了。”

　　孙策坐着。周瑜站着。孙策抬起头，也笑道：“好。”

　　周瑜有些惊讶。他以为孙策会生气，但他并不失望。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早早地说服孙策，导致两人的隔阂一天比一天深，仿佛小病不医成大病，到现在，他只能与孙策决裂。

　　他明白这件事过后，纵然还彼此相爱，两人之间却有了弥补不了的沟壑。爱情坚强而脆弱，爱情可以抵挡狂风暴雨、明枪暗箭，却挡不住彼此的一句恶言相交。

　　周瑜什么也没有再解释。孙策也不需要听他解释。

　　因为孙策已经明白了一些这一年他不曾注意的东西。比如书房里的宣纸已经被虫蛀坏，比如周瑜的手机里渐渐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比如周瑜掩饰不住的、眼底深深地不甘与落寞。

　　也许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也许他注意到了，却仍然装作不知道。

　　可周瑜已经受不了了。

　　就像你想让狼吃素食，你也许觉得素食营养好味道美，可对于狼而言，每一天都是难忍的酷刑。你却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深爱着这匹狼。

　　孙策慢慢愧疚起来，愧疚得不敢再面对周瑜。

　　为什么现在才觉得愧疚呢？为什么他不提，就心甘情愿地这样自导自演下去呢？

　　孙策忽然想起那些烂俗小说里用过无数次的话。

　　你根本不懂爱。

　　
　　五.
　　孙策和周瑜同年，孙策比周瑜要大上几个月，今天他们都是刚好满二十五岁。

　　他们刚生出来就是朋友。高中的时候孙策离开了三年，大学两人又继续在一起。到至今，整整已经有了二十二载。

　　是初恋，也是挚爱。两人待在一起甜蜜而热烈，两人彼此毫无保留地信任，毫无保留地爱。爱情这一条路，他们走得实在太顺利也太坦荡，甚至连反对都没有遭到。

　　而现在，这段感情就这样断掉了。

　　没有眼泪，没有怒吼，没有欺骗与计较，没有恨。就在平平淡淡的几句交谈中，这段长达二十二年的、纯真热烈的爱情已被逼到穷途末路。

　　是谁逼的？
　　

　　周瑜回到房间睡了，他不知道自己还睡不睡得着。

　　他的胸膛上还有孙策前夜留下的吻痕，他整个人都带着孙策的气息。孙策的名字已经深深镌进了他的生命，镌进了他的心。

　　“时间会帮你忘掉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时间不会填补，时间只会把你的心刮掉几层，到最后，连心都没有了，怎么还会有心上人。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它摇着尾巴，轻轻朝周瑜吠了几声，似乎是想要爬上床。周瑜看着它笑了，他把小白抱上了床。

　　“果然是聪明的小家伙。”

　　只不过相处了一个晚上而已，小白已把周瑜当做了它的主人，当做它最亲密的人。它蹭在周瑜怀里，仿佛预感到这个人即将离开。

　　周瑜忽然发现，二十二年的感情，和一个晚上的感情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人与人的感情，和人与动物的感情永远是不一样的。

　　爱情建立在同等的空间。所谓门当户对并不是没有道理，例如书香世家的少爷和乡村僻野的农妇，一个饱读诗书、温情浪漫，一个只知埋头干活养家。少爷嫌农妇粗野无知，农妇嫌少爷又酸又文绉绉，不知柴米油盐贵。他们也许会有爱情，却注定不会长久。

　　就像董永与那七仙女。相处几年，董永觉得这女子温柔美丽，仙女觉得这男人朴实可靠，但若是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呢？纵然不分开，是否会有厌倦感？董永会不会逐渐因为七仙女的不染尘俗而渐生惭愧，妄自菲薄？七仙女会不会为董永那凡俗之心感到厌恶？

　　故那些令人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不是悲剧收场，就是单向的爱慕。

　　悲剧并不一定是悲剧，好聚好散岂非比日久生厌美丽得多？

　　而单向的爱慕，岂非正是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与渴望中变了味？你爱的究竟是那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只存在你幻想中的、完美无缺的、强套在对方身上的形象？

　　人心与人心永远隔着一层，仿佛无数条平行线，差别仅仅是距离的远近。可最无奈的是这平行线永远也不会有重合的一天，永远也不会。若只隔着浅浅的一线，那已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总有人还不知好歹地靠近，想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两人都被压迫得遍体鳞伤，直到两人的距离再也无法弥补，才悔不当初。

　　可爱情就是总要让人昏了头脑。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便一股脑地把自己满腔爱意倾泻出去。

　　爱情简直就是世上最美丽的毒药。

　　周瑜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个段子。“我喜欢吃苹果，你喜欢吃梨子。你用所有的一切换了梨子，送给我。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梨子，我只喜欢苹果。于是你就告诉全世界，说你用一切给我换了梨子，我却不接受。你说你爱我爱得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对你却没有半分情意。”

　　除却爱情，其余的感情岂非都可以是不平等的！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可以与低三下四的太监做朋友，至多不过他们的友情要隐蔽一些。亲情不亦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感情？

　　亲情是可以隔着遥远的距离传递的感情。友情要吝啬一些，而爱情更是苛刻到令人发指！

　　
　　周瑜俯视着怀中的小白，不禁苦笑。

　　而人与动物呢？人多么聪明又多么狠毒，若是周瑜一个不高兴，便让小白去见阎王，或是遗弃街头。而小白却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永远效忠于他的主人。

　　这种爱，其实算不得爱。只是一种掌控而已。

　　这只是人类天生对弱者的同情和怜悯。对于这样一个连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生命，连生气都生不起来，更不提恨了。

　　正因为如此，要是有人让你生气、让你厌恨，其实你内心深处是欣赏他的，正因为觉得他有比你好的地方，觉得他与你是平等的，你才会恨、才会气。若非如此，你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就如同整天趾高气扬的人其实是最自卑的，因为真正骄傲的人不屑于表现，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与羡慕。

　　
　　孙策不正是想要把两人平等的爱情，逐渐变成一人对另一人的掌控？

　　
　　六.
　　孙策从来不抽烟。

　　他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家教是极严的。不单父母禁止，周瑜也讨厌烟味，所以他自己也不碰烟。口袋里的烟是刚才饭局上有人硬塞给他的。

　　他小时候很是不满，为什么父亲明明很喜欢抽烟，却不准他碰烟。

　　父亲当时只笑笑：“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为什么。”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掏出烟，寻着了打火机——周瑜虽然不抽烟，却喜好收集各种各样的火机、火具。

　　他现在可以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腾云驾雾。

　　
　　可他偏偏忍不住要去想。

　　他想起初中的时候，两个人像许多叛逆期的少年一样，跑到商店偷偷买了烟，最后却都不敢抽，指着对方的鼻子嘲笑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有回和父母闹别扭，和周瑜一起爬到树上，笑嘻嘻地看着父母急匆匆地到处寻找。周瑜抓着他的手，眼睛里满是惊奇。

　　周瑜第一次被女生告白的时候，脸都红透了，特别可爱。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孙策在心里暗骂。小时候那么纯良那么可爱，跟女生说句话都要脸红，怎么一长大就成狐狸了？好吧虽然狐狸也很可爱……丫的还我一天真可爱的周公瑾！

　　自己高中坐火车离开的那一天，周瑜和许多朋友一起看着他坐上火车离开。他和周瑜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彼此笃定地看着对方，好像做着什么无声的约定。

　　你以为老子没看到么！我一上火车你眼圈都红了！还故意低着头遮遮掩掩的！

　　他跟周瑜告白的那个晚上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那天外面好像还在下雪，他和周瑜买了大包东西回宿舍。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看到有卖红薯的，便买了两个。

　　周瑜提着两个袋子，没好气地要他帮忙剥。

　　他乖乖地挑了大的那个，剥了一半喂到周瑜嘴里。

　　周瑜抬起眼看他，周瑜的嘴唇有点干，但是很漂亮，很薄。周瑜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在漆黑的夜里就像星光。

　　孙策情不自禁地就吻了上去。

　　而周瑜没有推开，也没有故作羞怯。他扔下那两个袋子，抱住他热烈地回吻。

　　这么多年以后孙策回想起那次初吻，还是忍不住会想，周公瑾这家伙一定是在算计我！他早就料到我会告白！这只狐狸！

　　他想起周瑜在买完东西走出超市的时候，还用手指在满是雪雾的窗玻璃上工整地写下“子衿”二字。

　　那时候他不知道，等吻完了问过系里几个才女，才知道那是诗经里著名的一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心里甜蜜得要死。

　　第一次做的时候周瑜几乎要疼死，两人没有半点技巧可言。做完周瑜一整天都待在床上不能下床。那天他也待在周瑜身边，听他骂自己骂了一整天。

　　他也不是没让周瑜压过。一开始是这样的。可自从周瑜出过车祸以后，便不是这样了。起初周瑜还拼命抵抗，到后来也懒得再和他争辩，在下面就在下面，顶多清理麻烦点。

　　
　　不想还好，一开始想，周瑜的音容笑貌便充满了孙策的脑海，睁眼闭眼都是周瑜的模样，连抽烟也遏制不住。

　　他想，这么多年，自己唯一没有变的，也许就是对周瑜的爱。

　　他是真的爱周瑜。所以他很怕。

　　是的，很怕。他害怕周瑜离开，害怕失去他。所以他努力地想抓住他，想留住他。殊不知人心就像流水，你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孙策好像是个很胆大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觉得。他爱出险招，每次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回来。其实什么都不怕与什么都怕是一样的，就像爱所有人也就是不爱任何人。爱与恨，勇士与懦夫，区别少得可怜。

　　孙策发觉自己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他揉了揉眼眶，不仅没有一滴眼泪，连鼻子都没有发一下酸。

　　也许是他已经难受到哭不出来，也许是这些年的磨练，已让他没有了真实的情感。

　　面具戴久了，就取不下来了。孙策已经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已经习惯即使心如刀割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

　　刚上大学，父亲就突遭横祸，在一次抢劫案中惨遭杀害，母亲也伤心欲绝，竟自杀了断此生。一切担子——父亲的事业、人际和弟弟妹妹的生活全部扔给了他。

　　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学会笑着活下去。太多人需要他，尤其是那两个未成年的弟妹，本来失去父母的打击已经够大，要是这个大哥还自暴自弃，要他们如何自处！

　　他不是不伤心，只是没有时间去伤心。

　　只有在周瑜身边他才会有些安定，才会展露自己的脆弱。他渐渐从大哥这个角色中脱离出来，他的身边已经只有周瑜。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痛苦，才会害怕。与周瑜在一起越是开心越是幸福，他就越恐惧离别的那一天。无数次在夜里，他会被噩梦惊醒，梦见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梦见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周围人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空旷的回声……有时他明明睡得很熟，却会忽然醒过来，看到周瑜还睡在自己身边，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他又何尝不孤独，又何尝不寂寞。

　　谁的人生不孤独不寂寞呢？你以为有很多很多人陪着你，其实走在那条路上的只有你一个人，人家不过和你方向相同，你就觉得是在陪着你。实际上那条路上只有你自己，回过头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背影，往前看就是无边的黑暗。

　　周瑜正是知道这些。知道孙策比自己还要痛苦，所以他才能忍耐下来。他不想恨孙策，只因为孙策已经够恨他自己。他只有帮孙策去承担周瑜的恨意。

　　也许周瑜离开孙策一次，孙策就会发觉他的离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后孙策就会释然，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孤独那么寂寞。

　　而离开，也许就是永久的分离。
　　

　　七.
　　天空泛起鱼肚白。周瑜不是没有看过日出，他看过很多次，而且都是和孙策一起看的，在海边看过，也在山顶看过。

　　他说不清这一夜究竟是漫长还是短暂。

　　周瑜坐上了孙策的车。自从他出过车祸后，孙策就再不放心让他开车，每每都是自己亲自护送。而这一次，孙策却坐上了副驾驶座。

　　“很久没开车了吧。”孙策望着周瑜幽幽道。

　　周瑜怔了一怔，也没有拒绝。

　　两人并排坐着，车却还没有发动。

　　“这车送给你好了。”孙策打破了沉默，“就当是离别礼物，反正你和这车也熟得很。”

　　“……”

　　“那张银行卡我不会收回，总归是浪费了你一年多的时间，怎么说也要补偿一下。”

　　“……”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这栋房子也可以留给你住，当然你要是卖了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孙策见周瑜依旧沉默着，忍不住转过头看他。正好周瑜也在凝视自己。

　　“孙伯符。”

　　周瑜很久都没有叫过自己的字了。他一向都习惯阿策阿策的叫。

　　周瑜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口，几句话梗在喉咙里改了又改，才说出口：“你可能需要娶个女人。”

　　孙策勃然大怒。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周瑜发火，可听到周瑜这句话，他还是压不住满腔怒气：“你觉得我放你走是不爱你了？！你觉得我是移情别恋了？！”他这两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瑜似乎也很想吼回去。因为两人的距离很远的时候，之后大声怒吼才听得见对方的声音。可他不允许自己那么做。他平息了心情，努力做出淡淡的样子，可语调还是有些发颤：“你是把我当女人了么？我周瑜周公瑾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就算我爱你，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为你做个女人！你这一年多，不就是把我当做了个女人？你觉得只要给我吃给我穿，给我好玩的东西，我就高兴了？”

　　他这时才终于让声音平稳下来：“孙伯符你听好。我绝对不会要你的东西，更不要你来养活。我是男人，有手有脚的男人，我有能力自己挣钱。我不想被别人说什么，周公瑾是个要靠傍男人才能生存的小白脸。你那套爱人的方式，只适合女人。”

　　孙策这时才呆若木鸡，他从未想过，自己对周瑜的付出，对周瑜的宠爱，在周瑜眼里竟然是一种侮辱。而他就这样侮辱着周瑜身为一个七尺男儿的尊严，还自以为做了好事。

　　孙策一直觉得忍辱负重的是自己，谦让的是自己，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自以为是，有多混账。前一刻他还觉得自己委屈，现在他确实内疚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瑜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绝不允许自己失态，更不会像孙策那样大吼大叫。正因为如此别人都觉得他温柔，实际上他是冷漠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车窗外忽然传来犬吠声。

　　周瑜怔了怔，打开车门，小白已经跳了上来。

　　孙策也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小白还是跟你走吧，它已经认你做主人了，跟着我恐怕连东西都不愿意吃。”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着，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他现在才这样做，已经太迟了。

　　周瑜低了头：“好。”

　　
　　还是第一次，孙策坐在周瑜旁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天他才犹豫着问：“你走了之后，打算去哪里？”

　　周瑜现在手上没有钱，在市区也没有房子。其实孙策打下这片基业，周瑜功不可没，可他坚持不要孙策的报酬。他说这一年早就把那点报酬用完了。

　　周瑜漠然道：“去找孔明。”

　　孙策这才想起周瑜并不是只认得他一人，心下有些不舒服，忍不住说：“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周瑜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冷声道：“那又怎么样？我和孔明只是朋友而已。”

　　孙策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周瑜逐渐开到了市中心，耳畔开始热闹起来，眼里也竟是高楼大厦。周瑜的眼睛明亮起来，也锐利起来。

　　像狼一样。

　　这一年，周瑜的眼神总是慵懒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思考，连焦点都要失去了。而刚刚走近市中心，他就变得有精神了。

　　到了城区，车速也慢了起来。不像在郊外的时候，飞也似的奔驰。汽车一靠近市中心就堵住了，长长的车队像蜗牛似的慢慢行进，到处都是沸腾的人声，周瑜觉得这比那些什么风吹动树枝的沙沙声雨滴打在池塘里清脆的声音花瓣和花瓣碰撞的声音好听多了。城市里连温度都要高一些，之前在郊外周瑜还围着围巾，到了城区便连手套也一起取下来了。

　　路边，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人行道上，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蹦跳着蹦跳着一下子摔倒在地。小女孩大哭起来，身后一个妇人立刻抱起她，又是哄又是亲的。

　　周瑜打开了车窗，听到那妇人用力跺着地面：“这地敢欺负我们家妞妞，看妈妈帮你打回去！”

　　小女孩破涕为笑，抽抽搭搭地说：“妈妈……不要……打……了……是……是我……不小心……”

　　周瑜也忍不住笑了。

　　他笑得比这一年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孙策看着他的笑容看得呆了。

　　
　　车还在堵。孙策和周瑜都觉着无聊，偏偏又没什么话说，周瑜便逗着小白，只听得小白时而欢快时而郁闷的叫声。

　　堵了一会儿，周瑜突然听到有人在敲车窗，他摇下窗，只看到诸葛亮笑眯眯地看着他。

　　孙策这时候尴尬得要死。周瑜倒是很惊喜：“孔明？你怎么来了。”

　　诸葛亮一幅先知的样子：“你昨天说要到我这里来，我就猜你百分之八十要堵在这里。告诉你，要是你现在不走，恐怕还在在这里堵一个多小时！”

　　“现在走？”周瑜忍不住瞥了瞥孙策。

　　诸葛亮打量了他们俩一会儿，又笑着对周瑜说：“我们打个赌，我赌你出来什么东西都没带，怎么样？”

　　周瑜愣了一下，马上笑了出来：“这你可猜错了，”他把小白举了起来，“我这不还带了只贵宾犬。”

　　诸葛亮像是吃了瘪，不满道：“这怎么能算东西！”

　　“怎么不算？”周瑜还得意起来。

　　“好好好……我赌输了。”诸葛亮无奈道，“一看到你太高兴，连这么大只狗都没注意到，回去找华医生好好治治眼睛。”

　　“华医生也在这里？”周瑜惊呼。

　　“没错，你今天来得太巧了，我们高中同学有个聚会。你都这么久没出现了，今天肯定要惊讶死他们。嘿嘿！”诸葛亮说着就打开了车门。

　　周瑜非常自然地、毫不犹豫地从车里走了出来：“你不早说！赶紧带我找理发店把这长毛剪了！跟个妹子似的！”

　　诸葛亮一面走一面笑道：“今天你可要好玩了。陆逊也在，听说他最近自费印了一本书，叫《论纵火的正确方式》，只有十本。不过这种书嘛……送我我都不要。”

　　周瑜叫道：“陆逊那小子！敢不跟我给一本，看我不把他扒光了扔到街上去！”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孙策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浑身都发苦。

　　周瑜有自己的人际圈，他的人际关系显然处理的很好，否则这些人怎么会在这么久不见他后还能热情洋溢。

　　他现在面临的不单是周瑜离开的痛苦，还有深深的后悔与愧疚。

　　
　　八.
　　走出了很远，周瑜的声音才淡定下来：“好了，快带我回你的狗窝让我好好睡一觉，快困死了。”

　　诸葛亮拍手大笑：“没想到与世隔绝那么久你的脑子还没坏啊。”

　　周瑜瞥了他一眼：“老子记性没那么差。陆逊和我们是熟人，但也不是一届的啊，怎么会在高中同学聚会里出现。上回他还和权儿一起来找我呢。”

　　顿了顿他又问：“不过你刚刚说的那本书是不是真的？”

　　诸葛亮笑得快弯了腰：“你们两个纵火狂！你那届烧了赤壁楼，曹主任都快气死了。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陆逊直接把刘备给学校投资的八百多米长的草地运动场烧完了！”

　　周瑜想起自己当初干的那点儿破事，不禁也笑了起来：“刘备？就是你现在的老板？”

　　诸葛亮正色道：“没错，他还算个好人，不跟小孩子斤斤计较。还好那草地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损失，我周旋了一下他也就算了。”

　　周瑜展颜：“陆逊去找你帮忙了？”

　　诸葛亮摊手道：“要是那小子来，我还不见得会理他。不过孙权来求我了，既然是你情人的弟弟，我当然还是要帮一帮的。”他又笑道，“不过这下子，全公司的人都认得陆逊那小子了。”

　　提到孙权，周瑜神色黯了一黯。不知是想起了他哥哥，还是因为从此以后难以和孙权正常交往。

　　好半天，周瑜才转开话题，笑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他故意把“听孙策说”省略成了“听说”。

　　“孔明你小子一向眼高于顶，哪个系的女人你都嫌笨，当年理科最漂亮的女生追你你都不理，我还真好奇，哪个女人这么大的本事？”

　　诸葛亮忽然愁眉苦脸起来：“有是有，可惜说要结婚是骗孙策的。我当时以为孙策是吃我的醋，故意这么说的。”

　　周瑜连怀里的小白都不顾就要抚掌大笑：“你也有今日！我早跟你说了，出来混，早晚要还的。叫你当初对那些女孩子那么狠，这回要吃亏了吧？”

　　诸葛亮苦着一张脸：“我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孩子，简直聪明过头了！”他大喊道，“不是都是聪明的女人不讨男人喜欢吗！”

　　周瑜笑了：“想必不仅聪明，还很剽悍。不然你那点花招，早就把她的少女心收服了。”

　　“不错不错，说得好。”诸葛亮苦逼地说：“我看她根本就不算女人！一定是投错胎了！”

　　诸葛亮忽然也笑：“算了，追不到就追不到，反正你现在也又成光棍一条了，大不了咱俩过一辈子得了。”

　　周瑜捶了他一拳：“老子可再也不想吃这个亏了！你要找男人随便上街拉一个去，千万别找我！我这回一定要找一个温柔甜美、小鸟依人、百依百顺的女孩子，然后天天带着她在你面前晃悠，闪死你！”

　　周瑜心知即使找到这样一个女孩子，自己恐怕也疲于和她相恋了，说这话不过是和诸葛亮说来笑笑而已。

　　诸葛亮也知道。可他也不捅破，只是又叫道：“周公瑾你不厚道！明年光棍节我把全城人都叫来，烧死你们这群异性恋！”

　　周瑜不住地笑。

　　两人都知道彼此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高兴，也知道对方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可偏偏就是不说破。好像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就真的很高兴了。

　　
　　周瑜一到诸葛亮家就直奔卧房。

　　“卧槽，你睡了我的床，我怎么办！”诸葛亮见周瑜毫不犹豫地趴在他的单人床上，不由哀声道。

　　“我可是你的客人，”周瑜没好气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想要客人睡沙发？”

　　诸葛亮有些不满，但见周瑜眼神里已经露出疲态，心知他是累极了，便道：“得得得，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就先让你睡床，明天就给我滚到客厅来睡沙发！”

　　周瑜已经转过头背对着他，显然已经入睡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累。

　　
　　孙策还堵在路上。他也很累。

　　他无法再挽回周瑜，他很痛苦。但造成这后果的人，正是他自己。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车流才缓缓向前移动。孙策麻木地跟在前面一辆红车的后面。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不想去公司，更不想回到“家”。

　　说实话，这一切来得很突然。从他送了周瑜一条贵宾犬，只一个晚上，两人便分道扬镳。但他也知道这并不突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条贵宾犬不过是个引子，点燃了他们积压一年的火药。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去处。

　　这是他从前的家。

　　孙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钥匙，打开了门。这房子也挺漂亮的，可惜很久没人住了。本来还有孙权孙尚香给这里添点生气，后来孙策懒得两头跑，直接一到周末就把他俩接到周瑜那里去，这里就更冷清了。

　　孙策在房子里转悠。

　　第一间是父亲和母亲的房间，墙上挂着他们的结婚照，那时候还没有彩色照片，全是黑白的。孙策提出过要给他们重拍一套，父亲却笑着拒绝了。

　　父亲的书桌上立着一个相框，那是父亲去世前一年的春节，一家人带着周瑜一起拍的。照片上的笑容是那样真切，一幕幕仿佛还在昨天。

　　而现在父母已作古，周瑜离开了他。身边只有一双弟妹。

　　他眼睛有点发酸。

　　第二间是孙尚香的房间，这个房间是整个孙家最大的一个，直接用了两个房给她拼成一个，谁叫孙尚香是孙家最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布置也最华丽，到处乱摆着些玩具，床也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孙策暗骂，这丫头就是被宠坏了的。

　　第三间是孙权的房间。跟孙尚香比起来，这房间倒还更像女生的房间，整整齐齐的。只有书桌上有几团揉成一团团的白纸。孙策好奇地展开一看，竟然是几首情诗。不知是抄写的还是孙权自个儿写的。孙策竟不知道他这些少年心思，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孙权比起他和尚香要安静一些，实际上他恐怕是孙家三兄妹里最聪明伶俐的一个。孙策只当他懂事，却也不知道孙权的烦恼也不少。

　　孙策不禁想，尚香看着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实际上是不是也有很多难言的苦恼？我有想到过这一点么？还是说，我明明知道他们肯定有烦恼，却不愿去理会，所以宁愿假装以为他们没有烦恼？

　　越这么想，孙策越觉得自己简直是当今第一大混账。

　　最后一间，是他和周瑜的房间。周瑜很小的时候父母去世，他的父母和孙父孙母关系很不错，所以周瑜倒没被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领去，反而住到了孙策家里。又因为他和孙策关系好，孙父孙母干脆就让他俩住一个房了。

　　买的是上下铺。孙策和周瑜轮流睡上铺。后来他们两个通常一起睡下铺。

　　孙策以为自己会触景生情，感动得泪流满面，可他居然一点感触都没有。

　　他想笑，他想到自己当初和周瑜的时光，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比春天还要美好的青春，夺目、耀眼。

　　
　　九.
　　孙策想再走一遍，当初他和周瑜走过的路。

　　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轻快地走在羊肠小道上。他穿过公园，穿过电影院，走过学校前的小商铺，看到一群学生在操场上上体育课。他看到了从前和周瑜一起爬上去的那棵树，愈发葱葱郁郁了。

　　最后，他走到了那家宠物店里。

　　店主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女人。乔靓本来是帮她拉生意才把孙策带过来，谁知道她偏偏不吃这一套，还冷冰冰地说什么不用你照顾我。乔靓气得当场就要走，还好孙策能说会道，几句话把那店主劝得缓和下来。

　　店主正坐在火炉边，她手里拿着一根很钝的竹签，不紧不慢地逗着鸟儿玩。见到孙策来，她倒没露出什么惊奇或是阿谀之色，只淡淡点了点头。

　　她脸上一直蒙着一层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孙策识人无数，看这眼睛就知道肯定是个聪明骄傲的女人。刚好他也很会对付聪明骄傲的女人。

　　“我又来了。”孙策与她才是第二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却好像跟老朋友似的。不过孙策本来就是自来熟的人。

　　店主点了点头：“怎么，这么快就把贵宾犬养死了？”

　　“那倒没有，”孙策苦笑道，“我只是想找你再买一只什么小宠物，解解闷。”

　　“你很郁闷？”

　　“快郁闷死了。”

　　店主竟然笑了起来。

　　孙策有些愠怒：“我郁闷，你很高兴？”

　　店主悠悠道：“我只是看到很蠢的男人，就忍不住想笑。”

　　孙策挑了挑眉毛，并不生气。只等她说下去。

　　“我猜，你必定是为情所困。”店主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小鸟儿，开口说，“我想啊，你那只贵宾犬肯定是让你女朋友带走了，然后你们就分手了，你又难过又痛苦，所以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这女人竟然猜对了。孙策一下子发不起火来，只问：“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店主淡定地说，“你现在脸上就写着四个字‘我失恋了’。”

　　孙策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店主站起身来，打开最上边的笼子，抱出一只漆黑如墨的贵宾犬来：“这只呢，和昨天卖给你的那只是恋人。昨天我本来想一齐卖给你，可是你不等我说几句就跟着乔靓走了。我也只好看这小家伙整天闷闷不乐了，你今天来了，正好。”

　　孙策忍不住说：“可我昨天买的那只好像并不是很难过啊。”

　　店主瞥了他一眼：“它在你车上的时候，是不是一声不吭，等见了你那女朋友才高兴起来？”

　　又被她说中了。在车上的时候小白的确闷闷不乐，所以周瑜在电话里也没听见什么犬吠声。

　　“那不过是因为它不喜欢你，所以它就想着它的恋人。可你那女朋友估计也是个厉害人物，它心甘情愿认她做主人，也就不那么难过了。”店主揉了揉怀里的黑贵宾犬，“只可怜这小家伙，饭都吃不下。”

　　孙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只黑犬，叹气道：“我现在就算买了它，也再也见不到它的恋人了。”

　　店主又坐下来烤火：“看你这样子，你是很爱你的女朋友？”

　　孙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不就完了。既然你还爱她，就总有和好的一天。交给你总比大街上随便拽个人卖了几率要大些吧？”店主撇撇嘴。

　　孙策闷声道：“你要是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要是交给我，估计就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了。”

　　店主忽然盛怒起来：“没种的男人！你现在滚出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发了怒，把黑贵宾犬直接扔给了他。那小家伙吓得直蹿进孙策怀里。店主不由分说便把孙策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孙策愣愣地看看怀中的黑贵宾犬，又看看店里那奇怪的女人——她这是又心平气和地开始逗鸟儿了。

　　“算你倒霉……”孙策对着黑犬道，“以后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仍然受惊不小，缩在孙策怀里便不肯走了。

　　
　　十.
　　周瑜一躺在床上就睡了一天一夜。明明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他却好像已经几个月没睡觉了，叫都叫不醒。

　　诸葛亮看着挚友有些自暴自弃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周瑜一动不动。

　　诸葛亮趴在床边，靠着周瑜的脸，淡淡地说：“你不是很好奇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么？”

　　周瑜还是一动不动。

　　诸葛亮却好像认定他是醒着的，已经开始讲了：“你知道的，我现在的老板是刘备。我在他手下干了几个月，整个公司的人都觉得我有才能有前途，都把我当宝贝似的。”

　　诸葛亮确实是个宝贝。他叹气道：“没多久，那个女人就也到了刘备手下。她整天蒙着个面纱，说是有伤在身不能见光……我就笑她肯定是个丑女人，不敢见人，谁知道她还就跟我杠上了，处处跟我作对。关键是，我居然还连连输给她了！”

　　“那丫头，心里头鬼计真不少，耍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我都快不敢在刘备手下呆了，她又忽然辞职了。我问她问什么，她居然说和我玩腻了，说我太弱，一点意思都没有！”

　　诸葛亮不仅有些忿然：“我以为她要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她居然去开宠物店，这他喵的不是在说，逗小猫小狗小鸟都比逗我有意思！太瞧不起人了！”

　　“我忍不住去找她，找了几个月她都不肯见我，后来实在受不了我骚扰。我这才知道……你猜她是谁？”诸葛亮说到这里，又故意不说了。

　　周瑜总算按捺不住了，他抬起头，问：“是谁？”

　　诸葛亮看他这模样，笑了起来：“嘿嘿，我就知道……”这时他的脸忽然又悲伤起来，“她竟然是高中的时候，追我的那个理科最漂亮的女生。”

　　周瑜先怔了一怔，然后开始狂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直滚在床上抽搐。诸葛亮黑了脸：“很好笑吗？”

　　周瑜仍在滚来滚去，笑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哈……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肯定要吃亏的……我不行了笑死我了……”

　　诸葛亮的脸越来越黑。

　　周瑜这才缓缓止住笑，说道：“那个时候你根本就没有认真瞧过她是不是？你就觉得漂亮女生都是傻子，聪明女人又不讨人喜欢，所以你连了解一下她的打算都没有，拒绝人家也就算了，还把人一颗玻璃心蹂躏得七零八落的！我要是她，不好好整你一顿，死都死不快活！”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像要把这几天的份都笑完。

　　周瑜见诸葛亮还在一脸死了爹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平时号称最了解女人的心思，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就傻X了？她要是不在乎你，哪还会费劲周折来气你来找你？”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的艳遇这么快就到了，看来得变成我去烧你了。”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周瑜回想着，“我记得她还是黄主任的女儿……黄什么来着……”

　　“黄月英。”

　　“没错就是她！其实我当时就想说了这丫头挺不错的，我见过她几回，又聪明又漂亮，要不是她看上你我说不定就追了。”周瑜一边回忆一边说。

　　诸葛亮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要不是你当时已经有孙策了说不定你就追了’吧。”

　　周瑜忽然就沉默下来。

　　沉默了半天他才说：“孔明，我跟你说真的。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行不行？我和他已经彻底完了。”

　　诸葛亮本来还想吐槽两句，见死了爹的表情从他脸上转移到周瑜脸上，他也不忍心再说，只拍了拍他的背。

　　“你睡够了没？”诸葛亮忽然问。

　　“马马虎虎吧。”周瑜打了个哈欠。

　　诸葛亮一板一眼地说：“睡了我的床，就要给我办事。”

　　周瑜吓了一跳：“你要我干嘛？去把那黄月英给你绑过来然后帮助你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先说好，我是有底线的人！”周瑜有武术功底，高中的时候就有些小混混看他长得跟女人似的漂亮，来调戏他，反而被“调戏”得爹妈都不认得。

　　“怎么可能！”诸葛亮叫了一句，“我只想让你陪我去找她谈谈。”

　　诸葛亮捂着脸：“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医者不能自医了，我再她面前已经什么鬼主意都耍不了了。你必须得帮我去！”

　　周瑜叹了口气：“哎……果然……爱情能降低人的智商。算了，我就帮你这一回。”

　　诸葛亮顿时高兴起来。若不是亲眼看到，周瑜还真不敢相信高中时那只狡诈的狐狸会有现在这副样子，心中不禁再次感慨爱情果然是除祸害的良药啊。他抱起小白，道：“领我去吧。”

　　诸葛亮看着小白，小白也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眨了眨眼，小白朝他怒吠两声。

　　周瑜看出了诸葛亮的疑惑，不禁叹道：“诸葛孔明真成弱智了，苍天哪，我真要感谢你……你个笨蛋，刚刚不是说了黄月英去开宠物店了吗？我带只小狗正好套近乎啊！”

　　
　　十一.
　　诸葛亮和周瑜以及小白走进了黄月英的宠物店，没想到店里并不只有黄月英一个人。

　　周瑜端详着坐在黄月英对面的女孩子，愣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却记不起是什么人。那女孩子却先惊呼起来：“周瑜？”

　　诸葛亮戳了戳周瑜，压低声音道：“还真是，哪里都有喜欢你的女孩子。”

　　周瑜这也才想起来：“你是乔靓？”他顺便踩了诸葛亮一脚。

　　黄月英本来和颜悦色地在和乔靓聊天，见来人是诸葛亮，一双眼睛霎时冷了下来：“你要是来买宠物的，赶紧挑了走人，要不是，也赶紧给我滚出去。”

　　乔靓朝着诸葛亮眨眨眼，又一次惊呼起来：“难道他就是你常说的……”

　　“闭嘴！”黄月英怒喝。

　　周瑜却一下子明白了七八分。黄月英心里虽然还记挂这诸葛亮，却是个死要面子的女人。说起来，诸葛亮也是死要面子，这俩人倒真还是一对。

　　果然，诸葛亮丝毫不示弱：“我就爱来这里看看怎么了？你还能逐客？我是客人，来看宠物的，又不是看你的！”

　　黄月英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周瑜瞧了会儿两个女孩子，低声问诸葛亮：“她起先蒙面纱，可能还是要你认不出她，现在怎么还蒙着？”

　　诸葛亮没好气道：“谁知道呢，这女人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整天是些鬼心思。”他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声音。

　　黄月英倒还没什么反应，乔靓却忽然发起火来：“你算个什么男人？在女人面前还这么大口气！”

　　诸葛亮只想气气黄月英，没想到乔靓先出来打抱不平了。诸葛亮一时忘形，这会儿只得戳戳周瑜。

　　周瑜瞥了瞥他，便直接开口说道：“说实话吧，其实这小子，别的都好，就是死要面子，他明明就喜欢黄月英……”

　　“谁说我喜欢她！”诸葛亮一急之下，大声叫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又无聊又讨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惹人喜欢的女人！”

　　乔靓抱着胳膊，冷笑问：“你要是不喜欢她，你来这里干嘛？”

　　诸葛亮道：“我……我……”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竟指着乔靓说，“我是来找你的！”

　　这谎扯得实在不高明。他和乔靓还是第一次见面。周瑜忍不住暗笑起来，诸葛亮这小子为情所困的样子还真好看。他几乎想要帮帮倒忙，再看这家伙能急成什么样子，最好能录下来，以后好好嘲笑他。

　　没想到乔靓更怒了，她冲过来，拽着诸葛亮的衣领走到黄月英面前。诸葛亮急忙向周瑜求救，周瑜却假装没看到。

　　乔靓朝着诸葛亮大吼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理你？”

　　诸葛亮正想要吼回去。却听得黄月英说：“你让他们走……”这声音竟有些哽咽。诸葛亮惊讶地抬头，才看到黄月英的眼圈已经红成一片。

　　乔靓又朝黄月英叫了起来：“你跟我说他多好多好，我还真以为是个好男人，没想到就是个又蠢又臭的苍蝇！”

　　乔靓一把扯开黄月英的面纱。

　　这下诸葛亮和周瑜都惊了。黄月英高中的时候还是理科的科花，追她的男人能从食堂排到校门口。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也记得这女生长得相当灵动，着实不愧是理科最漂亮的女生。可现在，黄月英的脸上竟全是烫伤，一块块的吓人得很。

　　而乔靓也是少见的美女，这一站在黄月英旁边，更衬得黄月英丑得吓人。

　　诸葛亮不禁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月英已经泣不成声。乔靓替她戴上面纱，握着她的手腕，朝诸葛亮大声叫喊：“还不是你惹的！你这个臭男人，仗着人家喜欢你信任你，就不把女人当人！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聪明的很，以为月英是个又蠢又傻的女人？你以为你把她耍得团团转！”

　　诸葛亮低下了头。

　　“她高考完跟你告白，本来也没想和你发展什么，只是觉得不让你知道有点遗憾而已！”乔靓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以为呢？你以为她看你前途无量想钓金龟婿？你约她去的那个地方，其实她早就知道那里到处都是些混混出没！她以为你不知道！可是你约完就关了手机！她怕你真的去了有危险！她一时心急，不顾叫帮手就赶紧去找你了！”

　　诸葛亮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惊异地看着黄月英，黄月英却没有看他。

　　“她就是那次被烫伤的！脸被烫成这个样子！她爸当时快气疯了，她还在替你说话！”乔靓瞪了黄月英一眼，仿佛在嗔怪她，“本来她在外地发展得好好地，听她爸说，你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趾高气扬，她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故意来气气你，挫挫你的锐气！”

　　“可是她辞了她的工作，就已经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呆在你身边受你的气！所以她才来开宠物店，你还专门跑到这里来笑她！”乔靓越说越气，几乎要对诸葛亮动手了，诸葛亮也越来越惭愧，看也不敢看黄月英一眼，“月英学业也好人品也好，要不是这张脸，早就不知道多少人争着要！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男人！没心没肺还自作聪明！”

　　黄月英已经停出了哽咽，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凄然笑道：“靓儿……你说这些又干什么，我又不想讨他同情……”

　　周瑜听了半天，这时才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抓住诸葛亮的手。诸葛亮茫然地抬头看他，周瑜扬起右手，不由分说便赏了他一巴掌。这一掌力道不轻，诸葛亮半边脸都被打红了。周瑜这才对黄月英说：“我替你先揍揍他。我本来以为他这人虽然脾气臭，人还是不错，现在我才知道他简直坏到底了！老实说，他现在也喜欢上你了，这次来，想让我帮他说说话……”他故意顿了一顿，“我现在可不想说，诸葛亮，你有什么话，自己跟人家说！”

　　黄月英有些惊讶地看着诸葛亮。

　　周瑜心里也发起笑来。诸葛亮天天来烦，除了爱慕还有什么别的可能？黄月英虽然也是聪明的女孩子，这一层居然没有想透，果然爱情叫人犯二。

　　诸葛亮低头看着黄月英，黄月英也抬头看着他。

　　乔靓本来是被诸葛亮气得头脑不清，这下听周瑜一解释，又回想起诸葛亮的作为，心里霎时明朗起来，立刻浅笑着拽着周瑜一起走了出去。

　　
　　十二.
　　乔靓笑嘻嘻背过身去，不去看诸葛亮和黄月英二人。她看了看周瑜怀里的小白，忽然道：“这是孙总送你的吧？”

　　周瑜被诸葛亮的事一搅，本来已经把伤心事忘了一会儿，这下乔靓又提起来，他立刻就闷下去了。

　　“……嗯。”

　　乔靓看他的神色，觉着有些不对劲，便心直口快地问道：“你怎么了？孙总今天没陪着你？”

　　“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周瑜淡淡道。

　　乔靓看着他，忽然冷笑道：“难怪我妹妹说你这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要是我，和那么相爱的人分手了，怎么说也要难过上个把月。你呢，才刚出门就兴高采烈地在这里管别人的闲事，还一幅没事人的样子。”

　　周瑜觉得她实在无理取闹，但又不能朝女孩子发火，只能说：“莫非你觉得，我就一定要难过得快死了。最好真的去玩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合理？我和孙策好聚好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乔靓怔了一会儿，又说：“听我妹说，今天孙总都没去上班。他平时再没事，也要去公司看看的。今天却没有去，肯定是难受得不行！你怎么能……怎么能不难受！”

　　周瑜简直最烦这种完全感性行事的女人，偏偏他又从不对女孩子无礼，只得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难受？”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难受。”乔靓说到这也没了底气。

　　周瑜叹了口气。他简直已经数不清这是他这两天来第几次叹气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能在一起吗？”乔靓见气氛有些沉闷，主动打破僵局。

　　周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说：“依我看，虽然他们两个倒也算是真心相爱，但有那样一段往事梗在中间，在一起也未必能幸福。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我想……恐怕也只有好聚好散。”

　　乔靓又勃然变色道：“你放屁！”

　　周瑜惊讶地看着她。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乔靓又大叫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月英她根本就不在乎！诸葛亮要是真心喜欢她，也不会在乎她的长相！你以为人人都要像你这么漂亮才有人喜欢？”

　　周瑜静静看着她，道：“长相未必在乎，但这段往事却搁不下。就算月英小姐不在乎，孔明肯定也愧疚得很，爱得越神，愧疚就越深。”

　　“你从哪里学的这种狗屁思想！”乔靓跺了跺脚，“真心相爱的人，是不会有什么搁不下的东西的！有什么往事是放不下的？！有什么沟壑是填不满的？！只不过是你不想填罢了！”她越说越激动，脸都不由得气得红了起来，“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明明就是自己软弱，自己逃避放弃，还非要找个大义凛然的借口！什么狗屁搁不下忘不了的！你看他们两个一幅姓甚名甚都忘了的样子，谁在乎那些？谁在乎！”

　　周瑜忍不住望了望门内，诸葛亮和黄月英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显然两人气氛已缓和了很多。

　　“你和孙总不也是那样！你只不过是习惯被他追着！所以你觉得他一不追你就是不爱你了就是和你有了永远忘不掉的隔阂！我常常听他们说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和那群男人一样蠢得无可救药！”乔靓大骂道，“孙总哪里对不起你了？他只不过就是太喜欢你了！你连这都无法原谅，你还算是个人吗！”

　　周瑜低声道：“他把我关在那里，简直是社会性谋杀……”

　　“什么关在那里！你没有腿吗！你不会跑出来吗！孙总是不是派了一堆人守在那里不准你出去？！”

　　“我……我要是走了，他会难过……”周瑜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放屁！那你现在不是走了？现在你不怕他难过了？！”乔靓越骂越痛快，周瑜却被骂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这些什么聪明人，依我看，一个个全部蠢得无可救药！一个个自以为聪明得要死，妄自菲薄，最后只会伤别人的心！”她又跺了跺脚，“做什么事都要想三天三夜，非要把利害关系全部梳理清了才敢做！简直连个女人都不如！”

　　周瑜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痛骂，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你要是还是个男人，就赶紧去把孙总找回来！你赶紧回公司上班！赶紧和孙总整天秀恩爱秀到我们想烧死你们！然后赶紧找个时间出国把证办了！回来没羞没躁地过日子！明不明白！”乔靓激动得要拽他的衣袖。

　　
　　乔靓已经走了很久，周瑜还怔在原地。

　　小白绕着周瑜转圈，轻轻朝他叫着。

　　周瑜嘴角忽然勾起了笑意。

　　有什么沟壑是填不满的？有什么往事是搁不下的？如果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谁会管这些那些？

　　他和孙策都太聪明，聪明到钻进了牛角尖还不自知，而乔靓一顿骂，直接把他整个人连拖带拽从牛角尖里拔了出来，还顺便狠狠抽了他几耳光，打醒了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他悠悠念道。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一只黑色的贵宾犬忽然从角落冲了出来，小白见到它，顿时一阵欣喜，欢快地跑了过去。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念道。

　　周瑜含笑转过身去，果然见到了那双温柔的眼睛。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八零 · 2013-2-3 06:31:49

先自己说两句。
这里是三国本命+周都督本命一只。本来只是想蹭一发活动，绞尽了脑汁最后看到贵宾犬，忽然就有了囚禁这样一个设定，然后就很愉快的开写。话说最近写文一直在瓶颈，没想到这文越写越舒畅直接从昨天晚上八点一直撸到今天早上六点撸完了。

写到一半还在担心这这这怎么HE下去啊，没想到真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结局居然真的HE了而且还很HE。
也就是说我本来想写一个很虐的故事，结果你读完会发现尼玛这不就是俩没羞没躁的闹闹别扭！

越往后越暴露本性了……好吧其实我不是策瑜党我是ALL瑜ALL党……虽然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反正从中间开始就是各种亮瑜权瑜瑜香瑜逊秀节操……依旧我对纵火狂设定的热爱QvQ
写得最爽的是乔靓骂人那一段，其实刚开始构思这文的时候我真心没想过要写这么一段，结果写到那里我忽然就想这么写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应该是最近古龙看多了，尤其是刚看了绝代双骄，各种泼辣姑娘看遍了……

不过从头到尾读一遍，开头还是有点生硬。不过也没办法重撸了。毕竟刚开始不在状态，越往后写越愉悦……

八零 · 2013-2-3 14:34:23

@AMU.C @夏希希
忘记了……

八零 · 2013-2-3 14:35:32

八零发表于 2013-2-3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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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U.C @夏希希
忘记了……

@AMU.C @夏希希怎么@不成功……

三刀川 · 2013-2-3 16:28:00

哪里来的大大！撸文撸的这么好？！
行云流水好舒爽啊~就放在同人馆好了！！！

然后关于贵宾犬...
几个月大...嗯，我能说两个月的小狗儿是狗崽子，半岁的母狗就可以发情，一岁就可以下崽子么...
于是...看到几个月大的贵宾犬的时候，我犹豫了...

八零 · 2013-2-3 17:34:11

三刀川发表于 2013-2-3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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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大大！撸文撸的这么好？！
行云流水好舒爽啊~就放在同人馆好了！！！

哎，这个倒是……不知道……改一下好了0A0养的宠物全都养死了所以也不了解这些的说……

三刀川 · 2013-2-4 15:38:24

八零发表于 2013-2-3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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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个倒是……不知道……改一下好了0A0养的宠物全都养死了所以也不了解这些的说…… ...

窝家的狗狗们都很健康的嗷
精神满满想养死都难

归尘于野 · 2013-6-1 21:47:06

喔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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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元] 【123】【贵宾犬】子衿（策瑜、月亮）BY：八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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