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平凡幸福——读《受戒》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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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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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30 08:48: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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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蔓子的荞麦面于 2012-9-24 13:11 编辑

平凡幸福

许多人都说，汪曾祺先生的小说更似是一幅风俗画。
我想，也是。汪先生的文字很干净，像是玻璃杯中的水，明明是空白的、透明的，却能映射出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他的笔下，那些乡里的事就那样亲切的浮现在眼前，好像是一场亲身的游历，打开书页，那些人与事、声音与色彩，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不刻意，不强迫，视觉落点的选择仍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他笔下的世界具有一种包容感，分明可以自由地出入其中，见不到未必会遗憾，但见到了一定会喜悦。

先生写《受戒》，但真正写明海小和尚“受戒”的文字却并不多，倒是关于庵赵庄的风俗、生活介绍得更多。
先生并不急于要表现他的文字主旨，而是安泰徐行地说：庵赵庄出和尚，又牵连着讲了许多地方出什么行当；明海去荸荠庵的路上，兴奋着想看的县城风光；庵里的老师父、山师父、海师父们与常人无异、不受清规戒律的生活；与荸荠庵毗邻的小英子一家的生活……
似乎拉拉杂杂地讲了一串与家常闲聊无异的话，可是就这样眼前有了这么一个庵赵庄，庵赵庄里的荸荠庵，明海小和尚和小英子，以及和他们相关的一群人。

先生没有明确地描述明海长得什么模样，倒是说“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而后明海的舅舅仁山师父又说“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于是我就对明子有了这么个好印象。
再说小英子倒是通过母女三人来写，
“大姐说：‘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于是小英子在我的心里就显得漂亮、狡黠、能言善辩，既灵动又可爱；如每一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对于爱情懵懂而又充满好奇，言语里透着小聪明而又不乏天真烂漫的情怀；同时她也有着乡里姑娘的能干。

明海与小英子相遇在湖上的渡船里，跳脱的小英子同明子搭话，又把自己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子吃，动作仿佛浑然天成，默契而和谐。
没有西湖断桥和整日绵绵的雨，就没有了许仙与白素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离散的“借伞”一折戏。
所以明子与小英子之间就由一只共食的莲蓬串起，从此连绵不绝，蓬勃而生，像是水底掩藏的莲藕，一节一节地蔓生蔓长，即使斩去，也会藕断丝连。

明子与小英子常在一起，明子帮着小英子的姐姐画绣花的花样，明子被小英子的妈妈认作干儿子，明子农忙的时节帮小英子的家里干活……
明子与小英子就像是李白在《长干行》里写的那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直到明子同小英子一起“歪荸荠”，小英子总是故意用光脚去踩明子的脚，而小英子在田埂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小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作家刘小枫曾经在他的文章《刹那的永恒》里说过：“对人来说，刹那并不是必然出现的出神入化的瞬间，有的人一生都与刹那无缘，因为刹那只是在某一个人把身体奉献给一个如冰一般洁白透明的世界时才闪现。”
对于明子，我想这一定是一个属于他的“刹那的永恒”，有些慌乱，但在心底的柔软角落一定潜滋暗长出一份与以往不同的情感，是青涩的恋慕。
之所以不说这是爱，是因为明子尚是个少年，还不能分辨，而这一秒的悸动清澈如清晨绿芽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不够浓烈，却自有一番惴惴不安又欣喜雀跃的玄妙。

明海终于要受戒，小英子接送他往返。小英子在受戒回来的路上对明子说：
“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小英子像是那些娇蛮的女生一样对自己的男朋友索要保证，而明子则如校园小说中的情侣一样回应，口气里有一点哄的意味，又像是怕了女生而让着女生，更像是为了让女生有些烦躁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这场景有些像是黄蓉对着郭靖撒娇，不过小英子更加直白而大胆，有着乡里姑娘的纯，而明海也不似郭靖那么木讷，尽管他对上小英子一样是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小英子趴在明子的耳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要不要？’”看得出小英子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向明子告白。
而这对明子绝对不啻于一记响雷在耳边炸开，他的反应迟钝，晕晕乎乎，仿佛前一秒还处在梦想中的好事，这一秒就已经实现，心里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像真的身处梦幻，醒都醒不过来。于是乎呆呆地说“嗯。”
小英子却不满意连连催问“要不要！”，其实心里早已笃定了对方的心意了，有那么点儿拿娇的心态，不过更多的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先于对方说出口的羞赧和紧张。
明子倒是认真回答了“要”，并且顺应女生的要求，一再保证。这是他的聪明，一旦理顺了思路，就要肯定自己的情感，而非故作姿态，并且迅速恢复了沉稳的模样。

这一段对话写的极含蓄，可是仔细咀嚼起来，却能尝到一层层不同的滋味。
这是先生隐于散文化的语言中的丰富情感，细腻而耐人寻味。
先生说这是“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是“初恋的一种朦胧的对爱的感觉”。我想真的是初恋，纯净如照在初雪上的第一缕月光，充满的青春的美，又不乏乡间的清纯，以及那一种朦胧的、缱绻的无尽诗意。读的时候甚至会为明子与小英子之间的起起伏伏而担忧或悸动，就像是初读小说一样，为人物的喜怒哀乐而牵动自己的心情。
没有像《边城》里，傩送与翠翠的爱情那样的淡淡的轻愁、忧郁。
明海与小英子的爱情恰如先生所坚持的“食、色，性也。”是健康而美丽的，是水到渠成的。

文题是受戒，却写的是人性的自由与解放。
和尚受沙弥戒，就要戒荤腥、禁嫁娶，了断了尘根尘缘。到了更高层，甚至要二度、三度，受更加严苛的戒律。但是荸荠庵里的和尚们各有自己的老婆、相好，过年同寻常人家一样要宰猪吃肉，于是这“戒”对于明海，自然是没有概念。
先生要表现解放人性，没有从反面的压抑、批判的角度去入手，反而以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让读者去接受明海与小英子之间单纯美好的爱情，不忍心他们遭到外界压力的破坏。这就是一种成功，已经获得了读者的认同感。对于认同的事物，人总是不忍苛责的。
先生让我们相信任何人都是有权利去追求爱的，即使是被清规戒律所束缚的和尚们，也一样有着他们的爱与不爱，这是属于他们的人性，是美的，不应当被划入一个远离尘世的禁区。哪怕是和尚，也是千万普通人中的一个罢了，他们所期待的、向往的，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差别。这是属于人的共性。
譬如在《天龙八部》里，那个为自己所爱的女子而甘受杖刑的方丈，他最终的抉择，让我觉得他是个有担当的人，能坦诚地承认爱并为自己的过往而负责，这就已经足够。又譬如唱着“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仓央嘉措，他爱着玛吉阿米，为了她甘愿退了沙弥戒，不做班禅，但他的真情让文字的信徒绵延至今。

这世上，需要存在于偶像之中的大德高僧宣传仁善与佛门妙法，但这世上一样应有这样的真性情的和尚们，过着平凡的生活，也拥有自己的爱，无论是大爱还是小爱。
而这一幅风俗画里描摹了人性的自然美，我们无权插手其中，也不需搅乱那一湖春水，只要静静地看着，陪着做一场安静的、美丽的、干净的梦，这就足够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平凡幸福，偶尔失意难过，可以躲在这一方世界的角落里，再重新回顾这些平凡简单却足够幸福的人们，然后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简单快乐。于是每一天又重新拥有属于每一天的幸福了。

是旧作了
但是每次写不出书评，作文倍受打击的时候，我都会回过头来看看曾经的文字，也许不足，也许幼稚，也许有太多太多想法的改变……
但是那又怎样呢？
这些都是我的过往，不晦涩，不明朗；却有暖暖的薰黄灯光
喜欢的，讨厌的，不成熟的……
身上的杂质越来越多，但是希望仍有一些文字能够感动些许人，我们一起褪下伪装
而后剖析自己，获得勇气，重新启程

写给《受戒》作者：汪曾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