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题材/阴暗向/慎食用】____回音____

甘之如泪

　　回音
　　
　　女性三十题 - 27 -被暴力对待
　　Written By °泪
　　
　　
　　
　　「一」
　　



C抬腕看一下表，差五分七点，应该没有太晚。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一路上积攒的紧张，用攥在手心里已经汗湿的钥匙开门。手在抖，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钥匙插在锁孔里转动起来。客厅灯关着，只有电视是亮的。C关上门，借着屏幕的微光，她看见K正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心情似乎还不错。

“我回来了。”C弯腰换鞋。身后炸开砰的响声，有什么东西撞到门板上又砸了她的背，滚落在地。C一个心惊，低头查看，遥控器横在她脚边，后面的塑料板脱落，一节电池掉出来，是K。K又拿遥控器摔她。C快速踢下鞋子捡起遥控器的各部分娴熟组装。K在这空挡破口大骂：“你那是什么带死不活的声？谁他妈给你气受你回来就甩脸子！”

我没有甩脸子我的声音是正常的！C在心里说。可事实上，她走到K身边，怯怯把遥控器递了回去：“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K冷哼一声，接过遥控器，顺手换了个台。综艺女主持的装嫩发嗲被活生生掐断，取而代之的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男子——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啊！——C呆呆站着，不敢马上走开，K就吼：“你杵着干什么，还不做饭去！”

C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幸福感。“好，家里有里脊肉，我去炒点里脊。”没听到K说不行，她便转身往厨房走，按开灯，亮白的光刷地罩下来。她到冰箱里去找里脊肉，翻弄两下，视线就模糊了。开心点，开心点！C努力睁大眼睛，泪倒流回去，盐分渗进心脏里。你要知道他这样子只是因为没有工作，整天闷在家里谁都会烦的。C不断这么告诉自己。里脊有点少，C想明天还得买一点肉，她默默盘算着手头的钱。

C知道K愿意边看电视边吃饭，特地把菜端到客厅，又顺手开了顶灯，才把碗筷拿过来。K两腿不雅观地岔开，C甚至注意到他已经轻微驼背，脖腔缩着。岁月高高在上，每个人其实都匍匐在底端，任由那个骄傲的主宰者把气质打磨得面目全非。K伸筷子夹了一片肉慢慢咀嚼，忽然碗就在C脚边四分五裂。瓷片像花瓣一样簇着一团米饭。C只觉得静脉动脉里的血液逐寸凝结，心脏堵在喉咙眼里，让她说不出话来。

“自己尝你做的菜，那么咸你要齁死我啊？”

咸了？C一愣，随即惊惧地退了一步，结巴着解释：“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K绕过实木茶几一步一步逼过去，C紧张得动也不动，呼吸变得急促。

K的深褐眸子越发幽深。

K扬起手。

一记重重的耳光，带得C一个趔趄扑在地上。C的头脑中嗡嗡作响，眼前暗暗的什么都分不清。手心很痛，因为她按到了瓷片上。她能感到血在欢快地从她的掌心逃脱。视力还没恢复，小腹又撕裂般疼痛。C知道是K在踹他。痛感一波继着一波，涡流般丝丝缕缕辐合，又轰地炸开。C闭上眼睛，以便纵使视力恢复也看不到K狰狞的脸。她不想看他怎样对着一个女人抬起脚。里腮被她咬破，腥甜味满嘴都是。她不想看，她只想让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他温柔体贴的时候。头发被向上揪着，C被迫高高仰起头。K蹲在她身边，说的话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她耳朵。“想刁难我？让我跟你离婚？怕我拖累你？嗯？”C听着他越到后来尾音越上扬的质问，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你他妈想都不要想！”他疯了似地扯着C的发，一下又一下把C的头撞向地板。C的耳边轰鸣着，血缓缓流下来，糊住C的眼睛。

真好。她想。什么都不必看到了。

K喘着粗气站起来，又一脚重重踩在C的脊椎上，反复碾压。“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C咬着牙，一声都不吭，手指紧扣地板。K真的倦了摔门回房后她也还是一动不动躺了好半天。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酸痛，可是，她不在乎。她回想起K说的一辈子别想摆脱他的话，嘴角浮起模糊的笑意。因为爱他，所以从未想要摆脱他，只要一辈子在一起就怎样都可以。哪怕要在K似乎永无休止的殴打中寻找回音，听他用极端的方式说不分开，感受他心里面的爱情。

C用手撑地，慢慢爬起来走到浴室，小心地清洗去脸上手上的血，又开始简单处理伤口额顶的几处撞伤大多很轻，只有一块估计怎么都遮不住。灵机一动，C取了剪刀，把头发往前梳出一些，捡了个长而整齐的刘海。在同事面前她“不小心摔倒”“磕到桌子”各种借口都已经用过，最好的掩饰方法就是保证伤口不被看到。

第二天早饭时，C揣摩着K平静的脸色，谨慎地提到：“那个……今天我要去买洗洁剂，可能晚几分钟回家……”见K冷冽地盯着她，她慌得又补了一句解释，“我，我……”

“洗洁剂白天我去买，你七点前给我回家。”

“哎……哎。”C有些难以置信地答应，欢喜于K难得的温柔。她早已习惯在这些尘埃般微小的事里找到蛛丝马迹，推断出他对她爱情的模样。成功了，她付出的心意就有了回音，再怎么微弱都能给她足够的坚持下去的理由。早晨的阳光那么好，积在茶几上水凉凉的一汪，流转不停。K依稀还是七年前他们大学刚刚毕业的模样。那个时候两个人还都很青涩，一心以为前途光明道路宽广，以为只要有信念就什么都不怕，那个时候他们坚信彼此深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现在……C想，一切依然是美好的，只是需要自己去耐心发掘。

C愉快地看K的脸，忽然想去买个盆栽花，哪怕是小巧的仙人球也好，随便摆在哪个窗台上心情也会不一样。

好吧周末去买一盆小花，和K一起去。





　　「二」
　　
　　


同事们都说“哟你怎么换发型了”，但也没表示过多惊讶，毕竟是别人的私事。

C自然不会多说。她打了一会儿报表，忽然走神想起K。他们大学时开始在一起。她没父母，监护人姑姑待她不好，学费是靠她兼职，上班后的第一份薪水却全被姑姑收去。他知道后就带她逃家。他们一起到L城，租地下室，四处求职……多苦的日子都碰到过。可是那时彼此信任彼此宽慰一切都可以忍受。

如果不是后来K的公司裁员，他们两个应该一直幸福美满吧？

K找了大半年工作，脾气一天天变差，真要说第一次动手……是因为她说“不用急，我的工资够两个人活”。一旦开始，后继而来的没道理就都有了理由。从此以后说错话要打，晚回家要打，菜烧得不好要打……他的心里不如意，全变成拿她不当人。

可是要她怎么办？习惯那么强大，那么强大！K的一切早已日积月累，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在血液里循环，刻骨，就算有天她死，有关K的记忆也要穿透她身体破土而出，长成青萝，爬满她的坟墓。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说出离婚那样的话。就算离开他又怎么样？一样还是摆脱不掉依赖他的心。或许到了今天这一步，她要的不过是曾经，是他们不约而同深深爱恋的曾经。

C按住退格键清掉一串输入错了的数，就在这时经理喊她。她愣了一下站起身。

“十六号公司组织几个人出去调研，你也去。”

这并不是商量的口吻。C惊诧地张大眼睛：“我？”

经理不高兴了。“我说你怎么每次都想推？公司上下不是只有你一个拉家带口的，我也不能只照顾你一个……”

C木木地挨经理训，满脑子里都是K。他不会同意吧？不，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可是，工作……如果是十六号的话就还有五天时间。C盘算着，咬一下嘴唇，终于点头：“好。”她用五天时间，赌K其实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路上有些堵车，C下了公交就开始小跑，脚上的折扣鞋险些断了跟。流动的空气化作绵密的针扎她的肺，她激烈地咳嗽着打开门，客厅灯光雪白雪白的，晃得她不得不眯起眼。下一秒，一团黑影笼罩过来。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她就被K拽着衣领拎进去。

“你他妈的、有本事死在外头别回来！”

K把C掼在地上，他之前大概在做打扫，扫把就丢在门边，手心昨天的新伤口没好透，现在又一下子按到扫把杆，开始作痛。C下意识去看钟，七点五分……后脑被K狠击一掌，C的下巴撞到地板，吃痛中她咬到舌尖，不禁流下眼泪。“今……今天堵车……啊……”

K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一路拖到客厅里，一搡她，她的肩胛就重重撞在茶几上。茶几狠狠偏移，与地板间的摩擦声尖锐异常。边上摆的一些小东西掉了，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K环视一下，走到门边倒拿起扫把。

第一下，落在脸上。C慌忙抬手护住头。不能打脸！她在心里嘶喊。她已经没有高明的借口来对同事们解释伤痕。

“你怎么还回来？嗯？你走啊！走啊！”K的愤怒几乎要把C的灵魂燃烧尽了。塑料杆在她的手臂身体上肆虐，而她只能护住头，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奇怪已经不能清晰地听到K的咒骂，疼痛的感觉也已经钝化。仿佛沉进万米深海，心脏周围是黑暗冰冷的水流。水压拥挤而来。深深的窒息……无力……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万分把握肯定彼此的专属却又不得不用极端绝望的方式在对方身上寻找回音。

越想逃离，却越沉迷。

各个关节齐齐造反，血液逆流。C只觉头脑嗡地一声，空荡起来。K的咒骂声近了又远了，渐至虚无。模糊中有人不断喊她的名字。

是谁？

再醒来的时候C先看到天花板，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K呢？她转动僵硬的脖颈。K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肩背依然缩着，睁着一双眼睛，瞳孔却没了焦距，深深的褐色空荡得让人心惊，如果不是看到K的胸口还在起伏，C会以为他已经没了生命迹象。身体里不知怎么爆发出力量才牵带她坐起身，抬手去触碰K。


C的手被轻轻握住了。她一愣——K握着她的手，低哑地说：“我没事。”雪白的灯光薄薄在他悲哀与疲惫杂糅的脸上落一层，褪掉平日的阴鸷，透出虚幻的柔和。C不可抑止地喘不过气来，莫名其妙眼泪就胡乱流出。

“傻丫头……”K抚摸她散落在枕边的头发，温情在脸上丝丝缕缕汇聚。

只是简单一个称呼，从这个人嘴里说出，就成了C的温暖阳光。以为已经枯死在过去的温柔于这忽如其来的时间瞬闪而归，像一个天大的恶作剧，自作主张渗入血脉，只一个循环就生生不息起来。蓦地鲜活起来的遥远回忆让他们都手足无措。不约而同地，他们拥住对方，姿态笨拙却亲密无间。原来爱情真的是不死不老的奇迹，哪怕穿越荆棘残破不堪，一个浴火又可以光彩照人。

“为什么容忍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容忍我……”

C不回答，只是更紧地攀附着K，甚至无法呼吸。连K都不明白她的心情：微妙、矛盾……她如沉碧海，而他是她的救命稻草。虽然如芒在背，却也是唯一。为什么要原谅为什么容忍……不过是因为那种……卑微又满怀希望的爱情……

他们安静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分分秒秒的时光拍打着蓬松的羽翼竞相拂过他们的面颊，不能动摇他们毫厘。他们铁了心要把几年来错失的彼此一并补回。不知过了多久，K打破沉寂。

“你们公司的人来电话，我接了一下，”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流呵在C的颈窝，生出微薄的暖意，顷刻又化了，“出差时间改成后天，七点半火车站碰头，早晨八点十二分的火车，明天不必上班，资料有人准备了，你带换洗衣服就行。”K语气平淡地转达公司的意思。

为什么明明攀附着他的背也这么无措？C的视线迷离地投在地板上。她小声说，“今天下午我才知道要出差，还没来得及问你……”

“提前收拾收拾东西吧，别等临走才动手，手忙脚乱的。”K说。

我知道我的幸福会回来的，我一直都如此相信着！C的每个细胞都在这样叫嚣。她逃不出自己的无法淡定，只能更紧地拥着K，哭着叫他的名字。期待已久的回音突如其来，杀她个措手不及。什么理性，冷静，原来通通败给了沉迷。对爱情沉迷的感觉，如此刻骨，不可违逆，不可代替。


“还没吃饭吧？”终于C先放手。K望着她，指腹轻轻贴上她眼边的红痕——刚刚扫把杆抽击的伤口——他低声说：“我去吧。我下午其实买了点鸡心。你……”他的声音变得干燥生涩，“你休息一下。”

“我没事，我知道你爱怎么吃鸡心。”C笑起来，眉眼莲瓣一样舒展开，宁静安然。K清晰地看见那道红痕被拉抻着一动，可是C仿佛没有感觉。她知道K爱吃鸡心，洋葱或是葱花调味，大火爆炒，放些盐，最后装盘，撒些孜盐胡椒粉，K一个人就能吃一盘。她知道各种细枝末节，只要和他有关。于是，C站起来，往厨房去了。

水池边有一瓶新的洗洁剂，原来早上和K说的话他也记得。以为已经陌生了的默契奇妙地活络起来。


「三」




第二天不必上班，C却醒得比哪天都早。她睁眼盯着天花板好久，直到听见K开始窸窸窣窣翻动才起来。天气好得像小说中的场景，C先推开窗子请进来大量的新鲜空气，又走来走去收拾房间，每个犄角旮旯都被她用抹布蹭一遍，没一会儿K穿好衣服也来帮她，两个人居然谁都没说要吃早饭，忙得满头大汗，把七十多坪的小家打扫得光闪闪，实在没什么好擦洗的，C又拽着K去整理衣柜。

家里的衣柜是老式的那种，酸枣木打的，是C母亲的嫁妆，七年前C和K结婚，姑姑不愿费力筹嫁妆，就把一些破烂家具送过来，大多都没什么用，再加上来来回回搬很多次家，C陆续扔了不少，最后只剩一个漆红木的首饰盒，C没有什么首饰，一直用那个盒子装着些闲钱收在家里备用，还有就是这个大衣柜。衣柜上挂着把锁，挺突兀，其实是K后装上去的。就是因为那次C说要出差，K才发了脾气给柜子加锁不让C整理要带的衣服，从那以后C再没敢提出差的事，直到……这次。虽然很意外不过，K的转变总是好的。C一个旋身，对K笑得春暖花开，“亲爱的，我们出去吃早点吧！”她张开了双臂。

这是七年前他们的习惯，早晨的拥抱。

K足足愣了五秒。就在C要放下手的时候，他微笑着抱住C，“好。”

知道么，等来等去，等的甚至都不是一句“我爱你”，只是我习惯你在我身边，我习惯为身边的你付出，而我需要的是，你给我温暖回音。

说是早点，其实已经近乎午餐。两个人说说笑笑，下意识地避开所有不愉快，好像时光可以裁剪，首当其冲的自然是K失业后性情变化的日子。人的天性是敏感，只是要在不间断的伤痛中钝化，直到某天能够做到眼睛都不眨地说“我失忆了”。

K提议一起去逛逛街。说起来，两个人确实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C也很想去逛一逛，只是毕竟还得准备一下出差的事。再想到逛街就觉得很没心力。“等我出差之后好吗，我还得稍微整理一下。”

K敛去笑容。

C心里就一沉，忽然发现K不再是七年前温柔的样子，也不再是失业后暴戾的样子，而是另一种，她未曾见过的陌生人。两个人肩并肩往家走，彼此之间并没有交流。

回到家里时，沉默气氛就更加显得凝重，几乎要压得人窒息。C无声地进了卧室，打开大衣柜，打算先整理几件东西出来。用K的话说，省得手忙脚乱。K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卧室门口，注视C的一举一动。C知道，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K忽然大步走过来把C挑出来丢在床上的几件衣服都扔回衣柜里去。C吓了一跳，看向K时却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K，深邃的瞳孔承载着怒火，还有深深的悲哀和寂寞。

K……

“你就这么，想出这个差么。”K不悲不怒，淡淡地这么说着。

什么？

“那滚你他妈的别回来！”
C忽然觉得他们陷入了一个怪圈里。

你爱我，你伤害我。我爱你，我原谅你。你爱我，你伤害我。我们一路这么磕磕碰碰走过来，就在昨天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停止了这样的循环折磨，可是我们其实并没有解脱，我们还要这样磕碰着，相搀着，伤害着，深爱着，这样的走下去。

“别这样啊K！”C扑上去拥住K，“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相信我相信我啊。”不要逻辑不要脸面统统都不要，“我只要你相信我。”

K把C推开一点，按着她的肩膀，瞳中藏匿暗黑的火焰，翻卷着几乎要把她吞噬，“你会推了出差吗？”

C无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兜来兜去总要回到这个位置，还是说其实从来没有好转一切都只是换了个形式更为沉重地压下来？

C忽然失去平衡。K推她一把她趔趄着栽进大衣柜里K踢一脚她的小腿骨让她整个人进去然后，大衣柜的门关了。咔哒一声落了锁。古旧得合不严实的门透进来一线光落在C脸上，她惊慌失措地拍打着柜门，依然无济于事，K七年前是意志坚定的人，而现在他的坚定在柴米油盐的销蚀里成了偏执。

“K你干什么你开门啊！K！求求你你快开门啊！”求求你……求求你……C无力地跪下去，膝盖落在刚刚被K丢进去垫了底的几件衣服上，一点都不疼，只是心里像被人豁了一剪子，疼得生不如死。C双手攥成拳，抵在衣柜门上，刺鼻的烟味从门缝里挤进来，她知道K在抽烟。K又在抽烟。这是他失业后添的最坏习惯。C强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并同眼泪，忽然又开始没出息地想念从前。那时周围男生都在抽烟，只有K清爽干净，他说他知道C不喜欢烟草味道。可是后来。后来就是现在，C的喜恶依然停留原地，K却失去了迁就的能力，只有C，为了被称之为爱情的美好信仰，步步退让。

我爱你，我不委屈，哪怕最虚无缥缈的一丁点回音都会让我觉得值得。

忽然C听见脚步声渐渐逼近衣柜，她一喜，敲击起柜门。“K，K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开开门！”脚步声停住了。C的心脏高高悬在云端。一直知道沉默是熬人心思的东西，却从不曾料到有一天沉默会如同海浪，四面八方汹涌呼啸，连怯懦的机会都不留给她，逼得她无处遁形。两个人的呼吸抓住时机扩大到纤毫毕现。好痛……C按压住胸口，也没办法装作焚她心脉的剧痛不存在。

　　她以为她要在这压抑的沉默中死去或是尖叫出声，脚步声又一次响起，越来越远，砸在她心上却越来越沉重。“K,K!”C又开始拍门板，回答她的只有保险锁轻微的咔哒和门重重砸上的咣啷。

　　K！手心震得发麻C也不觉得，努力地拍打下去，一下，又一下。
　　
好半天都没人回应，C捂住脸，哭了。依赖着K，K从不知道。不需要K做什么或者说K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K在身边，在她身边啊！只有这样才会觉得无比心安，所以C从不在乎被K打骂，即使是那样也可以做到含泪笑着，只有这个时候，一个人被锁在衣柜里，看漏进来的一线日光从白亮变成橘色变成血红最后也都不见了，忽然不再确定爱情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在一味相信着什么。

　　在封闭无声的空间里每一分钟都拖沓得厉害，C与时间撕扯，拼杀，精疲力竭。她怕，怕闭上眼睛，她怕温暖的回忆汹涌而来。人总是因为回忆而脆弱，越迷恋尘封过去不可触及的温暖，越会因为现实而深深失望，C不允许自己失望。从少女到嫁作人妇到今天，她和K过于磕磕绊绊举步维艰，可C一直坚信，K的乖戾只是表象，他也只是借由这种方式在自己身上找到回音。C紧紧抱着膝，好像抱紧和K的爱情，好像一旦放手就会输掉一样。她哭了不知多长时间，又静坐了不知多长时间，她背靠在柜门上大大地睁着眼睛。一片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在看，眼睛之前还填满绝望，渐渐地连绝望都不剩下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C在迷迷糊糊中再次听到脚步声。是K！C猛地翻身，双手紧扣在柜门上。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却中断得近在咫尺。C听着K粗重的呼吸，手指越发用了力气。她和他那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柜子的门忽然剧烈一颤，C一怔，原来是K也靠着柜子坐下来，透过柜门缝隙C看到K的夹克衫，是触手可及的样子。C跪坐着，颤抖地伸出手去，才发现那道缝隙太窄，连她最细的小拇指都伸不出去。
　　
　　C终于闭上眼。为什么她开始觉得，无论多大声叫他，他都不会有回音。
　　
　　
　　
　　
　　「四」
　　
　　
　　
　　C是被她的手机铃声惊醒的。
　　
　　她竟然就跪坐着将脸贴在冰冷的柜门上过了一夜。这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C全身各处疼痛，尤其是腿，僵硬得失去了知觉，稍一挪动立刻如被万蚁噬咬，她重心不稳，狠狠撞在了柜子上。手机还在继续响，C看着缝隙中透进来的亮光，想起来今天她本该出差的，但她正可笑地蜷缩在柜子里。
　　
　　大片的光投过来时，C有些恍惚，直到K蹲下来，沉默地将不间断响着的手机递到她面前时，她才意识到原来K是真的打开了柜子。
　　
　　她颤抖着手指，终于将手机抓在手里，八点零三分。她闭了闭眼睛，忽然就用力把手机丢向K，K始料未及，没有躲开，手机砸中了他颧骨又被弹落在地，后盖被摔开了。她仰起头，看K的脸色在短短一秒钟之内从惊讶变作愤怒。被K推得倒在衣服堆里时她脑子里好像成了一片空白。她摇晃着站起身来，定了几秒钟，忽然疯了一样朝K扑过去。
　　
　　手下传递来结实的触感。她真的，真的打了K的耳光。
　　
　　她第一次反抗K，与K撕扯。K将她的两只手都攥在一起，狠狠甩了她两耳光时，她咽下嘴里铁锈的味道，凭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狠劲儿用力踢K的小腿，她不停扭动手腕，几乎刚一恢复自由她就用力抓着K的手背，留下新月形状的血痕，直到，K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用力向墙上撞去。C闭起眼睛，时间随着K撕扯的动作被拉长。
　　
　　K的指腹小心翼翼擦过她脸边，她才发觉自己竟流了满脸泪水。“C……”K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她微微地发着抖，后知后觉地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K的道歉像咒语不断循环在耳边。“C……”K加重了些语气将她抱紧。
　　
　　她触电般猛醒，用力推开了他。后背撞到墙上传来隐痛，她猜她的背上至少有两片淤青。嘴角有黏黏的东西，她下意识摸了一把，原来在流血。她看了K，K脸上的惶急表情像是被蹩脚画工画上去的一样，低劣陌生得让她恨不得用力戳破。恨不得把所有感官都封闭起来，看不到听不到也不去思考。“我去做饭……”C喃喃这样说着，恍惚地向厨房走去。K拉了她一把，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把他的愧疚也甩在身后。
　　
　　C把厨房的门关上，趴在水池边洗了把脸。好半天都没能直起身。她伏在冰冷的白瓷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疼。委屈。这些情绪一点一点绞住她心脏慢慢收紧，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K买的洗洁剂还没有拆封过，就搁在水池边沿，C攥住那瓶子，手用力收紧，瓶身变了形发出轻微声响，她才彻悟般放开手，瓶子砸在地上滚开了，这让她惊醒。她重新洗了脸，翻出一把豇豆切末儿。她切得很慢，生怕手上动作停下来。
　　
　　C忽然听到K在卧室喊她的名字。她一个哆嗦，全身泛起冷意，有个念头在她心里网一样大张开，怎么都收不住。她咬住嘴唇，将菜刀牢牢握在手里，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K正站在窗口往外看，背对着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K佝偻得越发厉害了些，看着这背影C找不出半点熟悉的影子。就好像这人是个陌生人。
　　
　　“C。”K忽然叫了她，C吓了一跳，将手背到身后，可是K并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叫她的名字，“过来看。”
　　
　　像是中了蛊惑，C慢慢走过去。K始终背对着她，就像早上他料不到C竟敢用手机丢他一样，毫无防备。
　　
　　C闭上眼睛。
　　
　　几乎在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时她尖叫起来。
　　
　　她的温暖与回忆。她的泪水与爱情。她握得过紧的玫瑰花。
　　
　　刺终于扎透她的双手，她开始疼，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将手里的花安置下来。
　　
　　她的手忽然颤抖得再也握不住刀。“哐啷”一声刀掉在地上，她也紧跟着跌坐下来。这时她才敢去看K的脸。
　　
　　竟然是出乎她意料的平静与温柔。
　　
　　“C……”他嘴唇翕动，还在叫她的名字。“下雨了啊……C……”
　　
　　下雨了啊……
　　
　　她绝望地捂住脸，想起许多年前他们刚来这座城市，租了地下室，下大雨时水渗得到处都是，他们就干脆跑到楼道口去看雨，那时他们紧紧牵着手，她还记得他温暖干燥的掌心，她还记得他明亮坚定的眼，原来她还记得，原来他也记得。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眼泪疯狂落下。
　　
　　
　　
　　
　　
　　「五」
　　
　　
　　
　　
　　屋外大雨滂沱。
　　
　　她茫然地盯着窗户上密布的水痕，忽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到窗边，用力拉开窗子。沉闷的雨声瞬间明朗鲜活，像正在她心头跳跃。
　　
　　她闭上眼，听到了“我爱你”的无数次悲怆回音。
　　
　　
　　
　　
　　
　　
　　FIN
　　
　　
　　
　　[Freetalk]
　　
　　
　　四年前的坑，今天终于填满了。前后文风真的没办法一致了……没办法挽救四年前的矫情描写，没办法挽救四年前细而无用的人物心理，同样地也学不来四年前干净直接的动作描写。
　　
　　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想写家庭暴力的题材，我也不太记得了QAQ但是那个时候的我，的确对人物有特别的理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流于表面，深层的东西反而不太记得。正好之前做过女性三十题，想把这个系列写出来，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PS：这个的原定结尾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相约自杀。
　　
　　但是在续写的时候忽然对人物有了不同理解，所以改成是现在这样。这样似乎更自然吧……但是高潮的确没有挑起来……烂尾已经无药可救了（趴
　　

理智的鱼豆腐

= =我是专写黑暗向的逗比....这个要是拓展开会很有意思